同一时间,天断山的另一边。
尽管漠北雪原中正下着连绵不绝的暴风雪,天断山另一侧的成格勒图大草原此时却是明月高悬,银色的月光洒在广阔的静海湖与一望无际的燕麦田地中,安详而静谧。
就在这一片月华笼罩下的湖光山色中,李寒水带领着五十多名蛮族精锐,悄无声息的从静海湖中浮出水面。他取出一根西洋望远镜谨慎的环视,发现四周无人后,才带领着同伴游向岸边的草场。。
山底的这条水路,在近三个月中他已经来回穿行了数十次。大战在即,物资,武器,蛮族奴隶…所有的人口和物资,全都是他带领着瀛台部的这群半大孩子们完成的搬运。这三个月中,他带领着马队昼伏夜出,往返于幽州与翰州,一方面是将铁勒野火的存货变现成战争所需要的武器与火药,另一方面,他还顺手从很多极为偏远的奴隶牧场中,解救了很多蛮族奴隶。
这种举动看似打草惊蛇,而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这一条天断山底的水路。各处奴隶牧场都有人员失踪,这可以极大的分散罗马保民官的视线,让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该向何处驻军。否则一旦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静海湖湖边的燕麦牧羊场,再从湖底游出就等同于送死。
清点了下人数,确认全员上岸,李寒水带领族人急速穿行于于一望无际的燕麦田野当中,他们行进的放向,则是位于成格勒图牧场中央的“哈桑军马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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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军马牧场”,是整个昆塔家族麾下罗马军队最重要的战马养殖基地,没有之一。这座牧场福源辽阔,三百名罗马奴隶主和近五千蛮族奴隶在此劳作,每年可培育出六千多匹符合骑兵标准的重装战马。
牧场的主人,从地中海远渡重洋而来的奴隶主哈桑,是牧马领域的天才。这些年,他开创性的将不善长途奔袭的罗马高种马与不善近距离爆发冲刺的东大陆矮脚马杂交配种,培育出了能够胜任多种复杂地形的“哈桑战马”,不但广受军方的称赞,更是通过马匹的出口赚取了大量黄金。
八年间,哈桑的牧场扩张了四倍,牧场中马匹的数量也足有近万只。哈桑也因为昆塔家族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而被罗马王尼柯莱斯嘉奖了一枚金质飞鹰勋章。那是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罗马商人所能领取到的最高嘉奖。哈桑堪称现实般的人生赢家。
哈桑能够获得巨大的成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在专项技术方面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与众不同,对待奴隶的态度。
从性格上来说,奴隶主哈桑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这大概率源于他自身同样卑微的出身。“哈桑”这种名字在罗马并不常见,反倒是西大陆和东大陆的交会处,波斯湾地区的很多西域藩国喜好这种有着浓郁沙漠气息的名字。
哈桑的祖上原本也是罗马帝国捕获于波斯的奴隶。波斯铁骑驰骋西域的时候,胯下的战马正是哈桑的祖上们所养,所以牧马已经深入他们家族的骨髓当中。哈桑的祖辈在做了几代奴隶之后,哈桑的父亲以卓越的马匹配种技术,受到了君士坦丁堡皇家科学院的嘉奖,进而摆脱了奴籍;后代哈桑也因此恢复了自由身。
基于这些原因,哈桑对于北洲蛮族的这些蛮族奴隶们颇有些感同身受般的感觉。因此,在别家奴隶主用镣铐和皮鞭来换取奴隶效忠之时,哈桑用更为人性化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他允许他们脱离枷锁,一周至少让他们吃上一回肉,喝上一顿酒。甚至连奴隶患了伤病,哈桑也会尽可能的为他们配药医治。
毕竟牧马的工作也是技术工种,手下的这些奴隶也都是技术工人。没有这些奴隶,哈桑手下的奴隶主们连骑马都骑不利索,更不用说牧马了。
所以,当北洲草原上近些日频频传来各家族奴隶失踪的消息,哈桑并未表现的太过惊慌失措。北洲入关的哨卡屯驻着大量的罗马士兵。就算侥幸混过哨卡,这些面带奴隶刺印的人又能逃向何方呢?东陆虽大,但无处不是属于罗马的土地,与其在外面过野狗一样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如在自己的农场中混口饱饭吃。
只可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需要面对的是黑铁长城之内流窜而出的蛮族流放者。自由,与解放两个字,对于奴隶而言,是无价的。
哈桑牧场整体结构和铁勒营地类似,都是用木头围了一圈简易的城墙,一方面圈养牲口,另一方面,则是像一个小型城郭一样,一旦发生战事,还能当做一个小型的堡垒。
一名奴隶主此时正在城楼上值班。夜凉如水,风吹麦浪。在一片深沉的宁静之中,他忽然听到了脚下传来一真马匹的嘶鸣。
“该死的!该不会又是哪个粗心大意的混蛋把马忘在了草场上吧!”奴隶主一边嘟囔着,一边将头伸出木楼观望,但迎接他的确是迎面飞来的一把短斧!
这把短斧深深的劈进了他的头颅之中,几乎将他的整个脑袋劈成了两半。在悄无声息中,这名奴隶主就此死去。他的尸身从木城楼一头栽下,李寒水身边一名高大的身影一把将他抗住,后轻轻的放在城楼底部的暗影死角。
这人名叫蒙脱,是蒙族中手法最为精湛的飞斧手之一。他身边还有另一位身材纤细的瘦子,刚才战马的嘶鸣正是此人用口技发出。在这两人的相互配合之下,李寒水已经清空了整座战马农场城墙上的护卫。
下一步,就容易得多了。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多名手持刀剑草叉的蛮族奴隶团团围住了奴隶主哈桑和他的家人。李寒水缓慢的从阵中走出,用罗马语和哈桑做着最后的交流。
“我的族人们说,你待他们还不错,至少,你把我们蛮人当人…”
“战争之中,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但念在你善待过我的族人们,今天,我也放你一马!”说着,李寒水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了身后的几匹马和几只大木箱,“我允许你拿走双手能够携带的财富,并且驱车逃生。至于你回了北都城报不报官,这我就管不着了…”
言毕,李寒水带领数千蛮族奴隶翻身上马,他们手中的武器依旧不多,但数千人的骑兵奔跑起来,北陆蛮兵的规模毅然出现。哈桑搂着妻女,看着自己八年间辛辛苦苦建起的牧场在火光中付之一炬,此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这些人,还是该感激他门。他虔诚的跪倒在火光前,为手下牺牲了的奴隶主们念诵拜火神教的往生经文。
但就在此时,他看到了火光之中的惊人幻象。
哈桑瞪大了双眼,这是他入教半生,第一次目睹薪王显圣。纷乱的幻象持续了不过几分钟,哈桑轻轻点了点头,此刻他再无遗憾。
数日后,哈桑跑回了北都城,然而他并未停留太久,而是直奔北洲东端的白港,在白港,他用身上一半的金镑买了一条船,没有停留片刻,直接扬帆出海。
此时的哈桑还不知道,他的一家将是这场北洲蛮奴起义运动中,唯一一伙幸免于难的西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