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整座营地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余烬。唐宁首先去看了眼牧师安度因和铁匠林纳斯。这两位是他们五个罗马人能在瀛台营地大受欢迎的主要功臣。
林纳斯是圣主教的记名工匠,在修建君士坦丁堡大教堂的过程中立过汗马功劳。进入瀛台营地,他就开始充分利用他高超的西洋工艺,帮助瀛台部的族人修葺房屋,建造营地。
俗话说,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罗马帝国的建筑工艺放眼世界举世无双。林纳斯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让瀛台部的流放者们大为惊叹。
但即便如此,他的人气也比不上光明牧师安度因。这位光明牧师每天只要睁眼,就是在看病,回营地的这个月里,他几乎给整座营地一半的人治疗过大小伤口。
圣主教之所以能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其最大原因,是因为所有教众不遗余力的执行圣主宙斯的两大旨意:1,爱民,2,传教。
对于被帮助过的人,林纳斯和安度因不收分文报酬,只要求瀛台族人每晚去听两人传道,听上一段圣经故事,或者理解一段圣父的箴言。
“我,今日救老乡,不是我,功劳,是我父,圣主宙斯!”
“宙斯宣扬爱人的旨意,我们信徒自然要去爱人,然而这份旨意通过我,传给你,你就要爱别人,传递下去,我辈圣主门徒,如此完成薪火传承!”
轻轻的推开了一角屋门,看到两人手握圣十字在对着一众老人传教,唐宁又轻轻的退了出去。不同于他献身科学,圣主教的教众和牧师们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只有传教。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在漠北雪原的寒冷冻土中立起一座圣十字,那是死而无憾的丰功伟业。
从黄昏开始落下的雪花下到此时已经厚到足以没过脚面。唐宁和记录员比尔·怀特咯吱咯吱踩着粘稠厚实的雪花,走回自己的卡宏。瀛台营地中,空房子有的是。要知道,这座营地在鼎盛时期,曾经住着五万人。
“约克先生,我们回来了!”一边钻入低矮的洞口,唐宁一边大声喊道。蛮族卡宏的设计颇具特色。这些半地下的木质房屋有着一个特别低矮的房门,所有人进入都要弓着腰钻进去,据说这种设计,利于保温。
唐宁探险队五人同住一间房,每天都会留下一个人做晚饭。今天,轮到了炼金术师约克·芬奇。这个家伙的老爹曾做过君士坦丁堡金雀花家族的御用烘焙师,他做的鹿肉馅饼堪称一绝。
以往喊上一嗓子,约克先生都会穿着围裙快速的从屋里跑出来,一边微笑寒暄,一边给他递上一杯烫好的杜松子酒。然而今天,唐宁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甚至就连火炉中柴火燃烧的噼啪之声都没有。
卡宏内冷的出奇。唐宁隐隐的感到了一丝不安。“约克先生?”他一边缓步迈向厨房,一边轻轻的,又喊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覆盖着皮甲与厚实棉大衣的人。他背对这唐宁,一缕一缕的鲜血缓缓从他手中的阔剑上滴落,而炼金术师约克·芬奇那怒目圆蹬的头颅,此时就在他的脚下!
这!
唐宁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正在用脑中的一切所学分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然而,随着那高大的身影缓缓转过来,唐宁首先看到的,是皮加上所绘制的金色飞马。
那是罗马军枪骑兵的标志...
“你不该在这里…”
“你不应该在这里!”
喃喃自语中,满脸鲜血的罗马刽子手向着唐宁,再次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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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闷响,夹杂着一声惨呼,在夜晚的营帐中显得极为突兀。站在望楼上的瀛台白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那一溜长长的火把,罗马巡逻队已经走出了不远的山林,眼看着就要进营了。
但营里刚才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瀛台白不敢怠慢。他安排手下的小弟在望楼上站好,随后沿着梯子快速的滑了下去。循着响声,他走到了唐宁一伙罗马人的卡宏前,然而一开门,他就彻底傻了。
每天折腾火焰和药粉的炼金术师约克·芬奇已经死了,他的脑袋滚到门口,表情怒目圆睁,同样死掉的,还有教会记录员比尔。
比尔被一刀从左肩砍倒右胸,这一刀几乎将他劈成了两半,浓厚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如同一片血色地狱。
唐宁·佩里其男爵还活着,但明显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势。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短铳,刚才爆破的声音就是手中短铳所发出。铳子枪这种火器瀛台白其实并不陌生,那些东陆行商们经常装模作样的佩戴一把。但瀛台白觉得这东西并不好用。如果想要使用,首先要装药,塞弹,压实,一次还只能发一枪。单论杀伤效率比之北陆的十石强弓,相差甚远。
屋中唯一一个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罗马军人。他前胸的皮甲焦黑一片。那是手铳近距离射击的结果。火药推动的钢珠已将他胸前的皮甲轰烂,大团的鲜血和脏器碎片从伤口中涌出,然而过不多时,火光闪耀,他的伤口竟然被那火光快速愈合了。
“余烬之人!这竟然是拜火神教用秘术所制造出来的不死者!”唐宁失声大叫,然而瀛台白根本听不懂。他抓起摊到在地上的唐宁,猛地甩出门外。
随后,他拿起地上大合萨的五节鞭,缓慢的端了起来。
那是屋中唯一一件铁器。
站在瀛台白面前的,自是被薪王选中的余烬之人兰斯洛。他利用自己对漠北雪原地形的熟悉,擅自脱离了巡逻队,一路紧赶慢赶,提前赶到瀛台营地。他原本打算利用这个无人看管的时间差完成任务。然而,在即将得手的时候,他遇到了瀛台白!
兰斯洛被手铳轰烂的伤口极速愈合,瀛台白惊讶的发现他的胸前竟然闪烁着炭火一样的火光。他抡起沉重的五节鞭用力砸向兰斯洛的头颅,那颗头被这凶狠的一击抽的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然而就和刚才一样,头颅缓慢的自己又扭了回来,伤口,也在火光中自己愈合了。
“妈的,你这鬼东西莫不是炭火成精了!”瀛台白大骂一句,多年放逐生涯练就出来的战斗本能让他敏锐的觉察出了面前这炭火怪物的弱点。只要他处于伤口恢复的阶段,他就不能移动,也不能攻击!
看出了这个弱点,瀛台白下一次攻击的目标,是他的手腕,或者准确的说,是他手腕上握着的那把阔剑!这次,瀛台白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五节鞭剧烈的摩擦空气,发出沉重的金属翁鸣,嘭的一声打到了兰斯洛的手腕上。手腕吃不住巨力,兰斯洛被动的扔掉了钢剑,正好被瀛台白捡了起来。
随后瀛台白飞身逃跑,钻出了卡宏。
头脑被钢鞭砸中的兰斯洛此时尚不太清醒。他下意识的弯腰想要从卡宏低矮的房门中钻出去,然而他这颗头颅刚刚露出,迎面就飞来了一束雪亮的刀光!
“知道老祖宗们为什么把门修的这么矮吗!”
“就是为了方便砍掉你们杂碎的狗头!”
刀光闪烁,锋利的罗马钢刃轻而易举的将兰斯洛的头从他的脖子上跺了下来!那颗头颅掉落到地上滚了几滚后,闪烁的火光依旧修复好了他段颈处的伤口,然而,此时的兰斯洛已经没有四肢可用!
在这一刻,兰斯洛明白了一件事...
他根本不是什么神选之人!他的这个“被选中者”,其实只是一个被选中的炮灰。
反应过来后,他破口大骂薪王的无耻。只可惜瀛台白依旧一句话都听不懂。他拽着兰斯洛的金发,拎起这颗不住咆哮的头颅。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摩,只见风雪之中,大群全副武装的罗马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