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李寒水现在唯一的感觉。
在贫瘠寒冷的漠北雪原,就算是被遗弃在野外,他也能够通过狩猎和搜寻野果求生。但当他来到天断山的另一侧,那丰饶的成格勒图大牧场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这里除了牧草竟然什么都没有。
回,暂时是回不去了...
他是依靠着巨型蝾螈在水中的高速移动才能够穿越湖底隧道来到山的另一侧。单纯靠他自己用两条手臂游泳,除了淹死在湖底隧道中,简直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自己唯有先试图在这的这一侧生存。
李寒水用了两天时间试图从湖里抓几条鱼,但红嘴鲑鱼和所有生长于此北洲的生物一样,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这种鱼拥有一身厚实的鳞片,和巨大的力量。没有鱼钩鱼线,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刀的李寒水想要抓鱼,无异于天方夜谭。
最终,在饿了两天后,饿的前心贴后背的李寒水趴在近一米高的牧草中,如同一只潜伏的饿狼。而他眼前的目标,则是一座由木桩圈起来的大型牧场。
按照北洲传统的放牧方式,牲口都是赶到牧场之中散养的。蛮族牧民们赶着牲口吃光一片草场,就走到下一片草场,直到之前吃光的草再长出来,周而复始。所以北洲蛮族被称之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从来都是跟着牲口走,居无定所。
但自从这群西洋人占领了北洲后,他们采用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放牧方式。
坐拥大群蛮族劳力,他们烧掉了大片的草场,转而开始种植燕麦。燕麦和牧草相比,有着明显的优势,首先,牧草一年长成一次,但由君士坦丁堡皇家科学院的学士们通过杂交培育出的新型罗马燕麦,一年却能熟三季。
不但产量上有优势,在营养上,罗马燕麦所富含的养分,也是草原上自由生长的牧草所不能比的。吃着燕麦长大的牲畜体型更大,毛色上明显更加油亮。不但如此,因为牲畜被禁锢在牧场之内,它们的走动变少,所以肉质也不会像终日在草原上游荡的牲畜那般坚韧。
依靠着一座又一座新建立起的燕麦牧场,北洲出产的牲口开始运往东大陆的很多城镇,北洲在执政官朱尔斯·庞贝的手中,俨然变成了一颗不小的摇钱树。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对于八年来一直被关在漠北雪原的李寒水却是十分陌生的。当他发现北洲现在竟然也和自己的家乡一样大面积的种植起田地,他内心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他静静的趴在牧草中,看着往日里纵马驰骋的汉子带着镣铐,手脚生疏的弯着腰去田地里除草,施肥,灌溉。他们身后拿着皮鞭和长剑的西洋人时不时的抽上几鞭子,以此提醒他们谁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李寒水很想就此杀光这些占领了自己家园的外来者,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
先不说自己的武艺跟这些西洋人比过不过关,单就说体力,自己已经饿了两天了。现在已经虚弱到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把自己放倒。
但方圆数百里内除了这座牧场再无人烟,再饿下去,左右也是个死。
眼看着天色将晚,他握紧刀柄,强忍着腹中的饥火穿过那一片片的燕麦田,向不远处那座牧场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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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刚一贴近牧场,李寒水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皮鞭声。鞭声清脆,夹杂着女人的哭喊。
“老爷!别打了!豌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那几个鸡蛋是我拿的,和孩子没关系啊老爷!”女人哭的声嘶力竭,从声音判断她应该试图上前抢夺皮鞭,但是被一脚踢开。
“你这条老狗!够胆你就打死我!”一个孩子愤恨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鸡蛋就是小爷拿的!我妈病了,再不吃就要死了!!”
“今天被你发现,小爷认栽,来呀!打呀!”
这清脆的童音让李寒水回想起了瀛台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瀛台山煌平日里公务繁忙,两人全靠瀛台白的生母,龙格部族的大小姐龙格真我带大。对于她,李寒水也和瀛台白一样,称她为阿妈。
有一年阿妈过生日,两人偷了老爹瀛台山煌的酒卖给了城里的东陆商人买了只白毛狼狗想要送给阿妈,但是被老爹无情发现了。老爹大怒,罚两人一人二十鞭子,任何人不得求情。
龙格部的大小姐龙格真我就站在一边。当亲生儿子瀛台白挨鞭子的时候,阿妈眼含泪水,但一声没坑。但等到义子李寒水被抽了十几鞭字皮开肉绽后,她却坐不住了。她跑到李寒水身边将他护住。她清楚李寒水的品性并不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感恩。但怒火中烧的瀛台山煌却丝毫没有顾及夫人的颜面。
“小时候就敢偷东西,大了不知要误多少事!今天我就是要抽到他们一辈子都记住偷窃是个什么滋味!”
瀛台山煌扬起鞭子,看夫人不走,就连着她一起打。当看到鞭子落在阿妈身上,瀛台白火了。他瞪圆了双眼,抽出身边侍卫的短刀,如同一只狂怒的小豹子般嗷嗷乱叫着站到了李寒水和妈妈身前,刀尖直直的向着北洲的君王。
那一年,瀛台白和李寒水都只有六岁。
那一年,他们俩还都有一个温暖的家。
陷入回忆中的李寒水不知何时已被泪水蒙住双眼。头脑中残存的理智一直在警告他不要进去,不要冲动。自己现在太虚弱了,要避免任何形式的战斗。
但屋里那凄惨的童音以及脸上的热泪又在提醒着他,现在已经到了旧神考验他的时候。
“妈的!蛮族的奴隶崽子多了去了,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说出这句话的毫无疑问是那位奴隶主。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屋里这位奴隶主一巴掌扇飞了那嚎哭的女人,随后,李寒水听到了一阵刀剑摩擦剑鞘的声音。
那位奴隶主拔剑了!
听闻剑鸣,李寒水那双原本略微颤抖的双手忽然变得稳定。他手握住刀柄,他不再有一丝恐惧。
快步走到门口,轻推开房门,李寒水用尽全身力气,轮出了苍凉古朴的一刀。
屋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屋内的炉火映射着三张通红的脸,以及一颗滚落在地,怒目圆睁的金发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