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刷刷的跑步声由远及近。
杨大宝聚焦视线,发现身处一支行军队伍之中,双腿无意识地跑着。奇异的是所有士兵的外轮廓都被深色描了边,而轮廓中的肌肤、衣帽、武装都由不同色块填充着,色块上的明暗分界线随着跑步的动作不停变化。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脚下道路、周围植被,还是远处青山、天边白云,都像是动画中的水彩背景。
不知跑了多远,道路渐渐狭窄,天色渐渐昏暗,大宝隐隐看到远方山脊上横卧着一条灰白巨龙,延绵不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城。
“立定!”听到指挥官号令,长长的部队陆续停下。跑步声渐止,山岭间骤然安静,才听见周围士兵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各营营长到团部开作战会议,其他人员原地休息!”士兵纷纷走到路边,席地而坐。
大宝也走到路边,刚刚坐下,就听见身边一人赞道:“没想到你细皮嫩肉的,体力倒挺好!”循声看去,一个士兵正手中拿着半块面饼,眼睛却盯着自己,显然是在对自己说话。
大宝故作笨拙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打量着那人纸片般的脸庞。
那人见他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右手指了指左胸说:“我叫张有田,你叫啥?”
大宝缓过神,答道:“额,杨大宝。”
张有田看看大宝左胸上的铭牌,又看看大宝,问道:“新来的?”
大宝略一迟疑,“嗯”着点头,问道:“张…张哥,咱这是去哪?”他看不出张有田年纪,心说叫哥肯定不会错。
“喜峰口啊。”张有田答道,同时指了指远方的长城,又说:“早上团长动员时不是说了嘛,喜峰口告急,咱们团作为先锋驰援,跑了一天累糊涂了?”
大宝又使出“挠头”绝技,笨拙地回答:“啊,想…想起来了。”
张有田看着痴呆模样的杨大宝,自言自语起来:“哎,这呆子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杨大宝知道张有田说的是自己,连忙道:“到战斗时,还请张哥多关照关照小弟。”
张有田稍作迟疑,叹道:“哎!谁让我张有田心软呢。这样,待会开打了,你就跟着我,我做什么你跟着学就行。”
“谢谢张哥。”
两人又聊了会,大宝得知张有田是山西人,因家境贫困,食不果腹,为了糊口,才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算来也有两、三年了;张有田问到自己情况时,都是哼哈以对,不置可否。
此时暮色已深,忽听得一个声音:“一营集合!”身边战士纷纷站起列队,大宝也跟着张有田入队站好。
只见一人面对众战士,料想是营长。那营长续道:“喜峰口东北主峰已被敌军占领。我团即刻开始夺回作战。团部命我营为先锋,一、二、三连分别从西、西南、南面进攻。行动时注意保持间距,避免过于密集,成为敌方炮火目标。各连长率领所部出发!”
“是!”三个声音齐声应和。“一连跟我来。”“二连跟我来。”“三连跟我来。”
杨大宝也不管自己是几连,只紧跟着张有田,一行百余人向东而行。此时夜色降临,道路已到尽头,众人攀山而行,队形渐渐散乱,各人都只顾着低头看路,怕一个踩空,滚落山谷。
“各人注意保持距离!”连长话音未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一惊之下,大宝猛回头,只见左后方三、四米处,赫然一个大坑,坑里坑外躺着三、四名战士,生死未卜。
大宝惊魂未定,突觉左臂一紧,被人拉着蹲下。自然是张有田,只听他说道:“蹲下别动。”又听前方的连长说:“一排跟我来,二排、三排稍后依次跟上,到达主峰山脚指定位置后,听号令发起攻击!大家小心。”说完猫着腰继续往前走。
大宝看张有田不动,得知自己不是一排,于是也学着张有田,躲在一颗大树之后。听到二排长发了号令,张有田迅速爬起,猫腰上前。大宝等张有田走出几米,也跟了上去。
眼见目标越来越近,就要到达主峰山脚,突然山顶据点上光点闪闪,跟着前面树叶沙沙作响,然后才听到声声枪响。前面的张有田就地一趴,大宝也有样学样,趴在地上,将脸埋入左手臂弯,只露出双眼。只听得前方一声喊叫,显然有人中弹,随即峰顶炮声大作,纷纷落在刚刚传出人声的方位。大宝暗暗心惊,叹服敌人炮兵的反应和精度。
一阵炮轰过后,二排长命令继续前进。又挨了一轮炮击,一、二、三排才都到达指定位置,连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一声令下,众战士纷纷站起冲锋。
大宝刚要站起,瞥见张有田仍一动不动,于是又伏低身体。随即听得头上风声呼呼,峰顶枪响传来,最先冲锋的战士纷纷倒下。这时见张有田猛然起身,猫着腰疾往峰顶冲去,大宝也急忙起身跟随。张有田跑出三十多米,又立即卧倒。大宝才跑出不到二十米,见张有田卧倒,也迅速趴倒。随即峰顶顶枪声又起,没来得及卧倒的战士先后倒下。
这时大宝发现周围还有七、八名战士跟张有田行动一致,也是走走停停,想来都是老兵。就这样“卧倒——冲锋”进行了数回合,眼见己方冲锋的部队越来越少,峰顶的枪声也渐渐稀疏,众老兵离峰顶却还距离百余米。这时已是明月当空,照得树影婆娑,众老兵一动不动,一副诡异景象。
进退维谷之际,突然听得身后悉悉索索不断,大宝回望,隐约看到人影晃动,稀疏散开,知道又有增援赶到。等援军走过,众老兵又“卧——冲”了两三回合,终于到达据点脚下。
大宝见众老兵几乎同时拉去手榴弹保险,朝据点掷去。霎时间据点中火光冲天,飞沙走石,其中还夹杂着日本兵的咒骂声。待大宝摸得手榴弹位置,敌方枪声又起,只好趴低不动,眼睛却盯着手榴弹寻找引信位置。在众老兵第二次掷弹时,杨大宝也跟着扔出了一枚。这回连接据点的城墙被炸开了一个一米左右的缺口,众老兵先后朝城墙缺口奔去。
杨大宝刚要起身,突觉一团黑影迎面落下,摔在脚边,一动不动。大宝看清是一名日本兵,圆睁双眼,想是被炸上了天又掉下来。
大宝跨过尸体,刚要攀登城墙,就听见墙上叫喊连连,料是老兵们遭到袭击。大宝连忙缩头,倚墙而坐。突然一人从缺口滚落,大宝一看,正是张有田,一探鼻息,呼吸尚存。又俯瞰坡下,竟无半个人影,明白这次冲锋已经全军覆没。
大宝退意陡生,也不顾身后敌人,抱起张有田直向坡下冲去。跑出十多米,只觉左胸被异物穿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怀中的张有田顺势滑落,滚下山坡。大宝眼看着张有田的身体渐渐变小,渐渐模糊…
【杨大宝的梦境知识】画面:每个系列的梦境,都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杨大宝见过的有:
1.写实;2.黑白;3.2D动画;4.3D动画。
.本次梦境就属于第三种表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