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李煜——《清平乐·别来春半》
永乐七年!朔月宫!
寒风凛冽,漫雪纷飞,他独立于窗前,看着庭外梅花盛放!
“殿下,外面这般冷,还是把披风披上吧!”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本能的转过身,看着他魂牵梦绕的人拿着一件披风向他走来!
“婷儿……”他笑着迎了过去,可是在他即将触碰到她时,她却在空中消散了……
“婷儿……婷儿……”他声嘶力竭的在那偌大的宫殿内呼唤,可无论他怎样呼喊却得不到任何答复,唯有余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他无力的跌坐一旁,高贵威严的脸上此时已尽显得苍凉!身后的太监宫女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他一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只有总管太监成安留了下来!
“朕又入魇了!”
“皇上这是太过于思念先皇后了……要保重龙体呀!”遂将皇上从地上扶起坐到软椅上!
“两年了,朕终于回来了,可是朕回来了,她却不在了……”
看着皇上忧伤的神情,成安只悄悄的将暖炉拿了过来,尔后默默的站在身侧,倾听,也许是此时最应该做的!
“朕与皇后相识于幼年,相爱于少年,曾立下誓言要相守于末年,可是她却这么早的弃朕而去了……”
“拿酒来……”
成安便命人即刻将温好的酒与酒具一并呈上来,只见朱棣将酒具用力一推,提起酒壶便痛饮起来!
成安给上酒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便速速退了出去!
朱棣来到朔月宫的偏殿,殿内正中摆放着檀木雕花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左右两侧的书架上井井有条的摆放着各式书籍,犹如一个书库一般!后面挂着几副画,都是由先皇后生前亲手所作!
自皇后仙去之后,他便命人将所有她的东西复归原状,日日清扫打点,当然也包括了远在京师之外的燕王府!
他一步一步的往偏殿走,心就一点一点更痛……
“殿下,臣妾今日偶得一书,是关河道修缮,或可一用!”
“虽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但若无书,你我这些年所学为何?”
这个书房,见证了她为他所倾注的数十载!有多少个他夜不能寐的晚上,她亦伏案而眠!又有多少个他远征沙场的日夜里,她在此储备粮草!又有多少个他不明就里的寒夜里,她在此掩面而泣……
看着墙上那副凯旋图,他泪眼婆娑,痛不欲生!
画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身披铠甲,手拿长矛,跨着一匹白色的骏马神采飞扬!那便是她在思念他时所作,是思念亦时期盼……
她明明那么爱他,为何在离去之时没有给他留下半个字,除了家国大事!
难道当了皇后的她,心里只有这个皇上,而没有他,只是他这个丈夫了吗?
甚至还命人要毁掉她所有的旧物………为什么?婷儿??
眼泪终于从这个坚强倔强的男人脸上倾泄而下……
他拧了一下酒壶,却已发现滴酒不剩,正想命人上酒时,却见王贵妃端着一壶新酒站立身旁!
“贵妃呀,你什么时候进来了的!”
“臣妾已进来多时,见皇上忧思过甚,不忍打搅,便自作主张让成公公没有禀报,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免礼吧!爱妃所来为何?”他半依着桌案,深喝了一口道。
“姐姐生前将一物交由臣妾保管,说待到适当之时再交给皇上!如今臣妾将此物交给皇上,望能解皇上忧思之情!”说罢便将一锦盒递给了皇上?
“臣妾告退!”
“且慢,她……可还有话……”
“此生不及与君偕老,愿来生可共度百年……”
他用颤抖的手,慢慢的打开锦盒,里面有是一块精致却已然陈旧的手帕,手帕上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蝴蝶落在玉兰花上,右下角还绣了一个“棣”字!
这便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他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在他面前落泪不觉得烦躁,反而倍生怜悯,于是将自己的手帕给她拭泪,只可惜他那时不懂,那时起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还差点误了这段情分!
他将手帕放在脸颊,就像她在轻抚他的脸庞一样!
他深情的唤着她的名字:“婷儿,我的婷儿……”眼泪又缓缓流下,湿了脸庞、透了手帕、入了心房、沁了过往………
手帕的下面还放着一本书籍,书封上题为:来生录!
他本以为里面是她写的一些诗稿或者是一些札记!可是,当他打开的时候却是一幅一幅画,第一幅画画的是在一个花园里的假山后,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眉头紧锁将一只绣着蝶落玉兰花的手帕递给一个正掩面而泣的女孩子的画面,这……这……这便是他们首次见面之时的画面,那时的他们都还是孩童儿……
难道……难道……难道这是……
他又急切的往后翻……
第二幅画上,画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站在一个雕刻极为精美的凉亭里,对着满池的盛开荷花黯然落泪的情景!
莫非……莫非……莫非这是他拒婚时的情景……
他又接着往后翻了一页,这一幅画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跟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一条华丽的长廊上,女子背对着男子站着,男子面带微笑,而女子却满眼是泪……
他翻开了记忆,纵然被酒麻痹,却也难抵《来生录》的诱惑!
那日,他对她一见倾心,却不想她正是徐家的长女,正是他御赐的妻子!
而他就在前不久还大闹皇宫,让父皇给他退婚!
她误以为他跟其他男人无异,都是以貌取人之辈,竟以故人之名将手帕归还!
所以,转身之时泪眼模糊……
想到此,他嘴角却悄然挂上了一抹苦涩的微笑!“你这个大傻瓜……朕岂是贪念女色之辈!!”
……
他将酒壶放置一旁,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本《来生录》上,每一副画他都看得痴迷,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泣不成声……
时间或许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过得最快,这或许是她离开后,他度过的最快的一夜!
天空已微微泛白,风亦停,雪亦止,庭里的梅花依然傲然盛放,整个朔月宫里满是暗暗的梅香,着也是她最爱的味道!
“皇上,殿外礼部尚书赵羾赵大人求见!”
朱棣看了一下天,原来不觉间已经天亮了!“宣!”
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手上依旧拿着那本《来生录》!他定了定,又将手帕与画册放进了锦盒里!然后整齐得放在桌案上!
“参见皇上……”
“免礼!”
“皇陵的选址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经卜师多方占卜推演,推出天寿山最适合建造皇陵!”赵羾随即便递上了画好的图纸!
“天寿山?”
“经多方勘察,此处龙气鼎盛,藏风聚气,乃建造我大明皇陵的绝佳之地!”
看着手上的地图,跟放在案上的锦盒,遂下定决心迁都北平!
“婷儿,我回来了……”
后,朱棣颁布召令,命由礼部尚书赵羾主持建造皇陵及迁都北平一应事宜!
两年后,皇陵地宫完成,朱棣遂将徐皇后的梓宫从南京的皇宫内移入北平皇陵!而此时距徐皇后去世已六年之久,而徐皇后也是葬入大明十三陵的第一人!
然而关于这段帝后绝恋,关于她这传奇的一生,在那一刻却依然没有画上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