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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雅茅斯

到了半夜,船上没有一个人睡觉,鲁滨逊此时瘫倒在船舱里的床铺上,在面对山崩海啸的暴风雨面前,他终于彻底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鬼魂吸取了元魄,死寂一般一动不动。

海浪不再像山峰一般猛烈,尽管暴风雨有所减弱,可是其余威依旧具有很强的震慑力。

就在船上的所有船员都在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能够躲过这一劫成功上岸,此时,一位脚下踩了风的海员,一路小跑着冲向船长卧室的大门,一边大喊。

“不好了,船底漏水了。”

这仿佛就是个炸弹超人,一路走一路丢了满地的定时炸弹,“轰隆隆”轰炸着每个房间里的脆弱神经。

“船底漏水了?”李天成从上铺探出身子,透过房门偷看着屋外的情况,鲁滨逊睡在床上毫无反应。

“罗宾?”李天成见鲁滨逊没有动静,他从上面伸出个脑袋看向他,“你没听到有人说船底漏水了吗?”

“漏就漏吧,反正我们今天死定了。”鲁滨逊瞳孔涣散,意志消沉,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斗志。

“不会的。”李天成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表述清楚,“你绝对不会死的,你要相信我,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所以......”

“不,你不要管我。”鲁滨逊翻了个身子,面朝向最里侧,像一条被油炸过的金黄鸡柳。

就在此时,杰瑞慌里慌张地闯进鲁滨逊的房间,拉扯着鲁滨逊从床上坐起来,恳求道,

“我们一直都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至少可以去帮忙抽抽水,走吧,罗宾,总比在这里等死好。”

“我也想去。”杰瑞强行把瘫痪的鲁滨逊拽离床位,李天成从上铺坐了起来,他也很想为同伴出一份力,于是他说道,“算我一个吧。”

鲁滨逊仿佛终于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他半死不活地穿上自己的外套,然后紧跟在杰瑞身后出了房门。

“你留在这里。”杰瑞在离开之前下命令似的说道,“那不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儿能干的,你最好还是待在船面上比较好,因为......”

杰瑞说到最后,不忍心把那句残忍的话说出口,之后他们就消失在吵杂的房门口前,留下李天成一人在房间里待着。

因为不久之后,这艘船就会沉入海底吧......

李天成本来还想争取一下,但是无奈他们走的太急,丝毫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天成于是听从了杰瑞的劝告,开始穿上自己的白色熊猫短袖和深蓝色运动外套,从两米高的床铺上一跃跳了下来,观前顾后走出房门,向船面爬上去。

来到船面上,几乎没有人在外面,所有的水手此刻都下到舱底抽水去了,只有船长一个人站在高高的船头,手上握着一把信号枪。

船长杰瑞他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天成,那眼神失望中透着严肃,绝望中饱含怜悯。

原本之前停在这里的其他船只,此刻是一艘也看不见了,乌黑的海面拍打着船体发出吓人的撞击声,大风裹挟着雨点还在下个不停。

“砰!”

船长杰瑞他爸朝着天空开了一发信号枪,一道红色亮光划破漆黑的苍穹,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不远处一艘运煤船的身姿出现在海面上,貌似正在向着外海方向漂流而去。

李天成站在船面上,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冰冷的雨水浸湿了船上的所有物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湿漉漉的绳索,湿漉漉的木箱,湿漉漉的铁柱。

船面此时距离海平面只有一米多高,明显一两个小时过去后,船体吃水的深度没有任何变化。

船长在开了第一枪之后,又连续开了三枪,终于,运煤船放慢了船速,从船上放下一条小艇,小艇冒着随时会翻船的危险向这边靠拢过来。

“小成,你快去船底叫两个人上来帮忙。”船长杰瑞他爸高喊着命令道。

如此像自己父亲一般的口吻,李天成自是有条件反射般的遵命情绪,他立马放开脚步,一溜烟儿地钻进船舱内,直接下到船舱的最底部。

李天成原本有一米五的身高,当他完全站在舱底的木板上时,舱内的积水已经到达他的胸口。此时,十几个成年壮汉正在一起摇动抽水用的把手,然而船底的积水却只见增长不见消退。

“你下来干什么。”杰瑞在人群中挥汗如雨对着天成大喊,“赶紧上去,这里水太深了。”

“船长说,叫上去两个人帮忙,有其他的船放了一条小艇来救我们了。”

“真的吗?”每位海员眼中都露出生命之光,刚刚还疲惫不堪的动作又开始充满了干劲。

杰瑞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他拉扯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鲁滨逊,三人一起来到帆船的船面。

“你们赶紧找个长一点的绳子,上面拴上浮漂,向着那条小艇能丢多远就丢多远,要不然他们无法靠过来。”

杰瑞听从父亲的指挥,跑去船尾的滑轮处,从上面解下一根几十米长的麻绳。

李天成跟在杰瑞的身后,在滑轮上解下的绳索末端系紧鲁滨逊递过来的浮漂。

一次,两次,小艇总是在还有一臂之远的间隔距离时被海浪推开。来来回回努力了半个小时之后,小艇终于捞起了海面上的浮漂,互相牵引着靠近杰瑞他们的帆船。

李天成又负起了传递信息的重任,他再次钻进船舱的底部,把从船上撤离的消息告诉了船底的每一个人。

从大船上转移下来的一刻钟后,当李天成再次回头望向他们刚刚逃离的地方时,帆船已经只剩下船头翘起不时露出水面,不一会儿,它就完完全全沉进了海底。

十几个人挤在一艘小艇上随风飘荡,海上的波浪依旧起伏巨大,这让小艇无法再回到运煤船的附近,只能尽可能地顺势飘流,向岸边不断靠拢过去。

李天成挤在鲁滨逊和杰瑞两人的中间,十几个人静悄悄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被上帝安排,海上的浪花声犹如过年时家家户户放的鞭炮,响彻苍穹。

就这样,李天成时不时盯着鲁滨逊看一眼,虽然他的意识不再和还待在船上时一样消沉,但是认命的投降表情依旧空洞。

一整夜就这样几乎过去了,天渐渐从东方鱼肚白,小艇一会儿被海浪沉在谷底,一会儿又被浪峰拥上坡顶。

随着陆地海岸线开始向西方拐弯,附近海上的浪花才渐渐小了下来。

岸边有不少人跟随着小船的前进方向在不停奔跑,当小艇终于靠岸后,所有的人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情的接待。

一些商人和船主们甚至给这些落难的船员提供了不菲的盘缠,能够让他们依照自己的心愿,或是前往伦敦,或是返回赫尔。

“呼......”真是惊险刺激的一场海上冒险啊,李天成在心里想着,幸好自己是个局外人,再危险的局面都威胁不到自己的生命安全,要是自己也和这些人一样,真真切切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那自己肯定也会和鲁滨逊一样吓得半死,甚至比他还更绝望。

总之,还是蛮好玩的,李天成于一群群如死鱼一般的人堆中,露出欣喜的笑容。

和鲁滨逊同船上的其他人分手之后,鲁滨逊直接在旅店里睡了两天。当然,在这两天里,时间又静止了,李天成只能自顾自地在大雅茅斯镇上瞎逛。

大雅茅斯镇有一条主街,其余路口连接着几百条来回穿梭的小巷。

一大清早,李天成从睡梦中醒来,天空中已经变得十分晴朗,一朵朵像洗过的白云显得格外明亮。

他首先来到鲁滨逊的房间,看见房内的墙壁上出现的那几行过渡性文字,于是他明白,在这两天内,鲁滨逊是不会从这张床上醒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来一场两天的大雅茅斯探险之旅?一想到如此充满乐趣的事情只有自己才拥有,他就乐得不知不觉就会笑出声来。

一想到此刻在现实世界里,周超他们还躲在被窝里,捂着被子,还在偷偷玩刺激战场,和自己比起来,那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情啊。

李天成顺着狭窄的楼梯从二楼走下去,十七世纪的欧洲房屋大多是木板楼梯,地面上脏兮兮的一团团黑黑的东西不知道是些什么,甚至拐角阴暗处有和猫一般大小的老鼠出没,看见人也一点儿不怕。

李天成连走带跳出了屋外的大门,走在铺着起伏不定石砖地面的街道上。

整条街道上,凡是李天成能看见的行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妇女穿着好几种花的颜色的宽大裙子手上挽着一个小竹篮,有的五六位绅士坐在马车上,或是站在马车一旁,带着高高的帽子,脸上暂停的笑容显示他们之前聊得很愉快。

李天成环顾四周,发现在斜对面的一家商铺里,好像是卖水果的。

他欢喜地跑了过去,这个店面并不大,三五个平方的位置里摆满了橄榄、葡萄、苹果、橘子、西瓜等等。商铺的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是一道道掉渣的石灰墙,角落里还满是蜘蛛网。商铺的地面水果架子下丢满了各种包装纸垃圾,什么果皮,什么果核,什么蟑螂蚂蚁,全都在暗处聚成一堆。水果全都摆在架子上的木箱子内,木箱子从上面打开着,露出里面和环境截然不同的漂亮果子。

卖水果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脸瘦尖瘦尖的,猴子一样的一双眼睛,茂密的眉毛和挠腮胡子,眯着嘴笑着露出里面满是烟渍的黄牙。他上身穿一件朴素干净的工作服,说白了就是一张白布裁剪成的衣服,工作服里面的外套裤子都皱巴巴的,鞋子也像是十年前买的,全都磨破了皮掉了色。

李天成从一堆葡萄里面提了一串,一边走着,一边逛着,一边吃着。看见橄榄,他以前还从来没吃过这玩意儿,拿在手上仔细把玩一番,然后凑在鼻子前嗅了嗅,也没啥气味,等到他塞进嘴里之后,他只是咬了一口,就把其余的都丢回了水果箱子,又酸又涩,太难吃了。

当他把这个不大的水果店逛了一圈之后,手上拨着一个橘子,站在一动不动水果店老板身前。

想到之前在船上调戏船员时,那位海员会和他答话,于是他也想试一试这招是不是依旧行得通。

他盯着店老板蜜枣一般的小眼睛看着,问道:

“你们店最好吃的水果是哪一种?”

果然,店老板有反应了。但是和李天成想象不同的是,店老板走到了哈密瓜篮子的附近,热情地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我们今早才从非洲运回来的撒哈拉哈密瓜,是专供皇室家族的精品水果,你如果尝尝一定会喜欢。”

说完,店老板又回到一直以来他所站立的位置,又露出一开始他脸上挂着的那种笑容,一动不动了。

李天成并不想立马去尝尝他店里的镇店之宝,他怀疑若是他换一种问法,对方可能还会有其他不同的回答。

于是,他又盯着店老板的眼睛问道:

“你今年多大?”

一秒,两秒,三秒......

李天成觉得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于是他拍了拍店老板的肩膀,然后再次询问道:

“你老婆是谁?”

一秒,两秒,三秒......

还是没有动静。李天成于是又把之前问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你们店最好吃的水果是哪一种?”

终于,店老板又动了,又动作欢快地来到哈密瓜摆架的附近,热情地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我们今早才从非洲运回来的撒哈拉哈密瓜,是专供皇室家族的精品水果,你如果尝尝一定会喜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李天成意识到店老板只会说这一句话之后,他显得极其扫兴,顺手摸了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脆甜的甘爽好吃极了。

如此看来,似乎这些静止的人只会对他提的第一个问题有反应,对之后的无论任何问题都不再理会。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李天成开始满大街上遇到一个人就问他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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