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间的友谊很容易修复,一场篮球赛,施启贤就和陈靳然和好如初。
两人上同一所高中,碰巧又做了同桌,还被分到一个寝室。
高二下学年,靳然天天打小抄写情书,追隔壁班的班花,宣称自己单方面坠入了爱河。
施启贤觉得他很无聊,那个班花,每天情书像雪片似的往她那儿飞,肯定见多识广,抄来的情书,能唬的住人家吗?
后来,还真就让他追上了,学生能有多少钱,陈靳然家里管的紧,为了请班花吃饭,给她买礼物,周末还要带她去看电影,时常向施启贤还有同寝室的哥儿们借钱,他谈个恋爱,五六个男孩儿陪着他节衣缩食。
再后来他们分手了,施启贤觉得就陈靳然那个粘糊的劲头,两个人怎么都应该天长地久才对。谁能想到两个月就分了?
陈靳然失恋了,像心让人摘了似的,一惯神经粗到能跑公共汽车的人,变的沉默寡言起来。
几个哥儿们看着,心里替他觉得不值,觉得那女的根本就是耍人玩儿,哪有说因为脚臭就分手的。
那岂不是他们寝室的,个个以后都找不着女朋友了?
不值归不值,他们也不会和女孩子计较,就算是陈靳然自己看错人认栽吧!
可是他认,有人不认!
后来的很多年,施启贤在C市上大学课业繁重,每每在他被三十一本全套“蓝色生死恋”搞到崩溃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天下午。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在午休时冲到了他们班上,女孩子穿着校服,浅灰色的短T配上灰褐色过膝百褶裙,校服前胸和后背的同心中学几个红字,这土的掉渣的配色,施启贤当时想,这衣服换别人来穿,一定和煤堆里刚刨出来似的。
可偏偏她皮肤雪白,眼眸明亮如北方的启明星。
因为跑的太急,她两颊微微发红,变成了浅粉色。
灰扑扑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清新的像崖边将开未开的寒兰。
那一刻,施启贤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因为她正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
“哥,你出来一下。”
哥?陈靳然家里只有个哥哥,能叫他一声哥的,只有……厉甜!
她还是那么喜欢扎马尾,可是,她认不出自己来了,还是,她只是没注意到。
“哥,你问了没有?
陈靳然置若罔闻,还夸张的扭过头来逃避厉甜的追问。
“好,你不问,我替你问,舅妈说你最近几次考试的成绩下降的厉害,我看你是不想考大学了,我今天帮你问清楚,让你做个明白鬼,再这么垂头丧气的,我让靳毅哥打断你的腿!”
厉甜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陈靳然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追,施启贤下意识地紧随其后。
厉甜速度太快,两人追上她时,已经晚了,她已经拽着刘倩往外走了,嘴里还威胁着她。
“让你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你要是不跟来,我就在你班里说,到时候看我们俩个谁丢脸。”
陈靳然想跟上去阻止,被施启贤拉住了。
“你妹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就是想问清楚原因好让你死心。”
陈靳然推开施启贤跟上去,边走边对施启贤说:“你想多了,我是怕她伤害我妹!”
厉甜拽着刘倩往学校操场跑,升旗台下是死角,从教学楼那儿,往这边看什么都看不到,她哥以前带她来玩过。
厉甜把刘倩甩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又一只的黑色男士运动袜,不停的往刘倩的脸上扔,边扔边恶狠狠的问刘倩。
“臭吗?臭吗?臭不臭?”
刘倩躲闪不急,有几下正中面门,她赶紧用手护住脸,挣扎起来想逃,被厉甜拖回来又一把掀在地上。
“我告诉你,我从小男孩堆里打架长大的,你不是我的对手,今天话不说清楚你别想跑。”
刘倩快被这味道熏吐了,眼泪都辣出来,崩溃的说:“你问,我一定回答你,你把袜子拿开,别丢了别丢了。”
“好,我问你,你为什么和我哥分手,别再说什么脚臭的废话,否则我天天来丢你臭袜子。”
“你是陈靳然的妹妹?”
“你别废话!”
刘倩见厉甜停手,立马站起来。
上下打量厉甜,轻笑了声满不在乎的说:“谈恋爱,分手很正常,可是自己不敢追问,还要妹妹帮忙的,我是第一次见,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就告诉你,你哥那个穷酸,两个月已经是极限了,看电影还要去借钱,要不是看他长的帅,我才不会看他一眼!”
“你就是因为他没钱吗?可你们都是学生,都是花父母的钱,学生没钱不是很正常吗?这也是理由?”
刘倩觉得厉甜很可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厉甜。
“这里是X中,全县的好学生都在这里,全县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都在这里,追我的人那么多,送的礼物你哥永远买不起,我不是嫌你哥脚臭,是他身上的穷酸气,令我讨厌,行了吧?”
厉甜瞥了右前方一点钟方向的梧桐树,对刘倩说:“你如果直接跟我哥说多好,起码他不会这么难受,人喜欢钱没错,你爱慕虚荣是你的事,但你不应该伤害一个真心喜欢过你的人,他虽然没钱,可把好的都给了你,你不该这样,玩物丧志,玩人丧德!
还有,以后别在任何人面前提我哥的事,你配不上他的喜欢,再敢到人前一句,这臭袜子你可天天都能消受到,滚吧!”
刘倩警惕的看着厉甜,唯恐她再出什么招,见厉甜已经自顾自先走了,她才落荒而逃。
厉甜走到刚才看过的树后,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陈靳然一眼,撇嘴道:“看看你,找了个什么玩意儿,啧啧,什么眼光?”
陈靳然傲娇的别开脸,四十五度望天,输人不输阵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一个初中生,到高中找人打架,也不怕被人家反杀。”
施启贤怕厉甜生气,有意岔开话题,他问厉甜:“甜甜,你怎么过来的。”
厉甜见这个男生知道自己的小名,就仔细的打量他,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施启贤见厉甜一脸茫然,知道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心里有些失落。
可他转念一想,他们分开的时候,她才上三年级,不记得也正常,自己刚才不是也差点没认出来她么?
他看着厉甜笑起来,伸手揉了下厉甜的头发说:“叫哥哥,我请你吃六月白,整棵树都是你的。”
厉甜这才认出他来,见他提到桃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却接连打起了喷嚏。
“哎呀,这袜子太臭了,弄的我的手都臭,哥你快带我洗洗手去。好臭,呕……”
她一说说臭,一边双手往陈靳然面前伸,陈靳然也被臭的一直干呕。
“操了,这谁的袜子,比老子的还臭,他不会有病吧?”
施启贤笑的肚子都疼了,他陪着厉甜往洗手池走,好奇的问她:“甜甜,你哪弄来的那么多臭袜子?”
厉甜边洗手边歪着头吩咐她哥去找扫帚把那些袜子扫掉,免得污染了操场的空气,闻言,回头看着施启贤笑的狡黠。
“我今天来是帮我哥出气的,可又不能真的打架,伤了人要赔钱不算,可能还要记过挨处分,万一连累我哥呢?
所以我让秦昭每天打篮球,换下的袜子不准洗,都给我留着。
嘿嘿,她不是说我哥脚臭么,我让她见识见识更臭的,这就跟我们小时候打架,拖把往茅坑里涮一把一样,战力无敌可杀伤力为零,回家就不会被爸妈打,是一样的道理。”
施启贤不知怎么了,听到秦昭两个字,有些不舒服,试探着问厉甜。
“秦昭是你的同学吗?他怎么肯听你的,刚才你扔的袜子可不少啊?”
厉甜笑的一脸得意的说:“他每次打球,都要换三双袜子,才积攒了这么多,全给我了。”
施启贤突然觉得口干,他居然不敢开口问下去,问厉甜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气氛一时变的凝滞。
“才初中的小屁孩就早恋,小心我告诉姑姑。”
陈靳然的话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施启贤松了口气,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刚才他就这么看着厉甜,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觉得胸口堵着东西,喉头酸的厉害。
厉甜没注意到施启贤的异样,觉得这位儿时的小伙伴,多年不见看人的眼神怎么变的直勾勾的,让人心口发紧,有种压迫感。
她回头看着陈靳然说:“你要是敢告诉我妈,你就会失去我这个妹妹哦,我跟你讲。”
不同于对着刘倩的霸王性子,在自己哥哥面前,厉甜变的软萌可爱,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粉嫩的嘴巴微微嘟着,语气又柔又软,明明说着威胁的话,却感觉是在撒娇。
施启贤想,如果她这样对着自己撒娇,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摘给她。
陈靳然最怕厉甜这样和她说话,他从小到大的玩具,还有零用钱,都是这么被她哄走的,这么多年他也没能免疫,只好板起一张脸来对厉甜说:“想要我不告诉姑姑也行,但你得跟那个臭小子保持距离,不可以有身体上的接触,牵手都不行,更不能接吻!”
厉甜被哥哥说中心事,羞恼的捂住陈靳然的嘴,回头看了眼施启贤,对陈靳然说:“哥你胡说什么?不能给妹妹留点面子呀?”
“启贤都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怕什么?我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的,小丫头你不会真的?那小子真敢亲你?你等着,我非揍死他……”
施启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无意再观看兄妹两人的打闹,转身离开,今天的天气太闷了,他总感觉不能呼吸。
当天夜里他失眠了,陈靳然睡在施启贤的下铺,被他翻来覆去的吵的没法睡。
他用脚向上踢施启贤的床板问道:“你小子在上面打飞机吗?还不睡?”
施启贤不理会陈靳然的调侃,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好半天他才出声问陈靳然。
“靳然,你知道刘倩又有新男朋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陈靳然冷哼一声,“老子当时觉得,这天这树连路边的草都他妈是灰的,天天憋的慌,觉得倒不上气。”
施启贤想,原来他这喘不上气的感觉,是失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