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三人也刚好回到了星源宅。拖着绵软无力的身体,帝雅韵一个前扑趴在沙发上,而茜也是忍耐到了极限,最后一个踉跄倒在了另一个沙发上,待帝霄羽关好门走到客厅时,两女已规律地吐息着进入了梦乡。
“这山腰处的小宅还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啊。”轻声感慨一句,帝霄羽将存在手环里的食材取出并放到了厨房的冰箱内。
食材方面处理妥当后便是衣物,大部分都是帝雅韵和茜的衣物,但看她俩现在的情况……叹息一声,帝霄羽走进两女所住的卧室,把所有衣物取出摆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一件件整齐叠好,最后按所穿的人分成两摞摆放在衣柜中。
走出卧室前,帝霄羽顺手拿出来两条毛毯,回到客厅盖在了帝雅韵和茜的身上。
“呼…那么现在该忙麻烦事了啊。”
悄悄离开星源宅,帝霄羽又一次来到了陨星山的山顶处,只是此时他的手上多出了一个盒子。
“虽说是要得到认可,但具体要咋做啊……”帝霄羽打开盒子将圆珠夹在指间左右端详。
“注入点魔力看看吧。”
帝霄羽凝神聚力,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外输,不料在魔力接触圆珠的一瞬间,圆珠开始紫光乱绽。
突如其来的强烈紫光让帝霄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感觉外界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帝霄羽缓缓睁开双眼。
“这个是……”
睁开眼的瞬间,帝霄羽的心跳猛地震颤了一下。
“我回来了…?”
环顾着四周的人山人海以及林立密布的大厦高楼,帝霄羽的第一反应是曾经的住所,而下一刻又认定这是幻象。
“你,过来过来,给我埋了他,办好后这一万块钱就是你的了。”
就在帝霄羽疑惑这幻象的时候,一道男声贯耳而入,一时间无数记忆涌出脑海。
这是十二岁那年在一家旅馆当清洁工时遇到的事情,那是自己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不,准确地说,是死婴。当时在那间房外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响应,本以为是住客外出,但没想到在拿出备用钥匙进去的时候……一个脸色煞白的女人躺在床上,鲜红的血迹从女人身下一直蔓延到卫生间,而这时一个男人拎着湿淋淋的婴儿从卫生间内走出,想必先前他试图将婴儿抛进马桶里,但貌似并没有成功。
“快去埋啊!给你三万!三万啊,小孩,够你在这干三年了!”话语间,男人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一股吃人的气势凭空而至。
“不,我……”
话未出口之际,周围的环境在扭曲间瞬变。
“呼……呵呵,小崽子,姐姐现在给你一个福利,只要你能把我服侍好了,以后就由姐姐养着你…”
昏暗的小包厢内,一个打扮妩媚的女人吐了口轻烟,对着帝霄羽的耳朵轻声细语。
这是十三岁,在一家私营酒吧当服务生。
“你把这瓶酒端给506包厢的张经理,一定要给他倒满。”
这是十五岁,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
“把东西交给雨花区三栋二层的王先生。”
这是十六岁,自营的非正式外卖员。
“……”
这是……
渐渐地,空间变换的速度越来越快,本应沉睡的记忆被一幅幅画面、一道道声音、一股股气味频频唤醒,一时间,所有的丑恶印象如洪水般涌出,以无可阻挡的气势逼向帝霄羽。
长舒一口气,帝霄羽轻挥右手,不断变换的场景戛然而止。
“停下吧,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么多年来我依旧拼命寻找工作就是因为我并没有忘记初心——给妹妹创造尽可能幸福的生活。弃婴被我半道送到了医院,那个女人的邀请我拒绝了,要上的毒酒我偷偷倒掉了,那东西我交给了警察……”
“你还想再让我回忆什么都可以,我已经把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至于最后结果的好坏……我已无力管辖,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就是伪善,我无从反驳。”
话音刚落,像是幻象的制造者不甘失败一样,周围的环境立即变得震荡起来,顷刻间,一幅血淋淋的画面轰然出现。
蒙蒙雨声中,帝霄羽自嘲般的一声轻笑。
“你赢了,这个场景确实不能让我释怀,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放下对他们的仇恨。”
帝霄羽直勾勾地盯着那群将自己父母残忍杀害的追债人,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着灼人的怒炎。滂沱大雨中,父母的鲜血与雨水形成了刺眼的血泊,他们脸上的绝望如刀尖般直戳人心。
“嘶……”虚幻的画面如浅梦一般顷刻泯灭。
“嗯?回到现实了嘛…看样子枉费李大爷的一番好意了,哈哈,待会给他送回去吧。”
“吾之尊主……”
就在帝霄羽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道空明的声音直贯他的脑海。
暗紫色的轻烟从圆珠向外四散缥缈,丝丝电火花隐约可见,紧接着,紫烟开始向内凝聚,原本淡淡的紫色逐渐变深,看似舒缓的过程,在下一个呼吸间中即刻完成。
所化的形体正如李晌所言,背生双翼,四足而行,尖牙獠齿,凶悍的面貌在无形中释放着威压。
“穹劫,即日起,随尊主征战。”穹劫低首屈膝,双翼向下平放。
“等等…等等……我不是没过关嘛?”
“尊主拥有直面一切的担当感,当为吾主。”
“搞了半天,原来只要能够面对就行了。”
“直面担当是‘过程’的开端,亦是‘结果’的收尾,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纵‘结果’万象亦不及‘起手’原始,奈此今稀人持之。”
“这么多年……这么多渡来,你就一个都没有找到?我倒是觉得李家的李沐沐很有资质,而且她的祖上还是你的上一任尊主。”
“李氏族心思极其缜密,由一延万亦是瞬息所达,正因如此,李氏族对‘归一’却甚是弱势,常寻无需直面的一支独施,尊主所言李沐沐就此尤为突出,难与其祖上衡量。”
“这个恐怕是‘散神心’的弊端吧…算了,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多谢你能认可我。”
“尊主言重,如此,请尊主缔结契约。”穹劫将额头向前探去。
看这行动……摸头?帝霄羽伸出手掌印在穹劫的额头上,这一刻,体内的魔力开始翻涌,手心处莫名多了一抹灼热感,虽不是很疼,但麻痒感甚是强烈。
片刻过后,当帝霄羽抬起手看向手心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六芒星图案赫然映入瞳中。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进入星灵渡间的通道,每名驯兽师在达到六星之后都会开辟一个星灵渡间,可供契约兽寄住,尊主难道不是驯兽师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多久。”
“嗯?!”穹劫突然一脸惊讶地看着帝霄羽。
“尊主本是异世界居者?”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也确实是来自异世界的吧。”
“几经轮转,终究是到了命运时刻。”
帝霄羽本能地感受到了“麻烦”的气息,对自己本人来说,这不是“命运时刻”,而是安稳日子的“终结时刻”啊。
“你到这个星灵渡间内也可以和我交流吧?”
“只要契约尚在,无论何时何地,尊主与穹劫都可进行沟通。”
“那行,你先进来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话毕,只见穹劫硕大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转而手心的印记微微一闪。至此,帝霄羽若无其事地向星源宅走去。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待会到达目的地可就要消停了。”
“穹劫领命…其实这也只是一个猜测……”
“种族大战后,为了制衡释泽·波利亚斯以及未来无法预测的湮灭魔,各大种族的头领进行了一次‘九族召’。”
“嗯……释泽·波利亚斯我倒是知道,但这个‘湮灭魔’是什么?”
“后续的记载有所遮掩,尊主无从得知也在情理之中。湮灭魔是魔族特有的定位,但只有极少一部分魔族才拥有修行湮灭魔的资质,并且修行期间实力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唯一的战斗方式只有肉搏,非常容易中道陨落,即便炼成,也有很大概率会失去心智,成为一具只会破坏的强大躯壳,可一旦将心智保留住……即可掌握一个十分恐怖的神阶魔法——贪噬!”
“神阶魔法?原来所谓的神阶魔法并不是传说啊。”
“是的,神阶魔法确实存在,并且有着血淋淋的事实……”
即便隔着一道空间,帝霄羽也深深地感受到了穹劫的畏惧感,自己的心脏亦不由地震颤了一下。
“贪噬本身并不具有攻击性,但它却可以夺取目标的所有战斗能力并据为己有,即便是非魔法的特技亦不例外。当初所讨伐的释泽·波利亚斯仅靠贪噬便硬生生抗住了其余八大种族所有强者的进攻,若不是最后将他的魔力耗空,恐怕连封印都做不到。”
“所以为了减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关于湮灭魔的记载都抹除掉了?”
“是的,魔族战后大力加强对湮灭魔的管控,毁掉了所有记载如何修成湮灭魔的书籍,甚至有的地区直接对拥有湮灭魔资质的幼生体进行了屠杀。”
“执行屠杀令的国家注定会与动荡同行啊…你继续讲那个‘九族召’的事情吧。”
“尊主应该知道十大定位吧?”
“嗯,知道,不过其中有两个定位尚未说明……该不会…湮灭魔就是其一吧?!”
“正是……其实以前算上湮灭魔只有九大定位,而那第十个定位是在‘九族召’之后才定下的,但‘九族召’只有等到需要制衡的时刻来临才能真正生效,因而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个定位渐渐淡出了世间生灵的视线,久而久之便只剩下这个‘定位’之说,其余信息一概未知。”
“所以你猜测我就是那个‘第十定位’咯?”
“正是……但关于‘第十定位’的信息过于空白,穹劫也是无从确定。”
“是嘛……不过没什么关系,我这人比较自私,只想守护住我所珍视的亲人,想必我也不会博爱到去当别人世界制衡的棋子。”
“尊主所言即是吾道,穹劫只是尊主的契约兽,只愿能随尊主而行。”
“既然契约已成,和李大爷的约定自然不能食言,虽然感觉挺麻烦就是了……明天有一次任务,是……”
帝霄羽将明天的行动计划全数告知穹劫,对于这第一次的“真枪实弹”,有了穹劫这位“沙场老将”,也算是心中有了个底。
临近星源宅,帝霄羽中止了与穹劫的交流,毕竟这里面没有一件事可以让妹妹知道的,换言之,知道的越少越好。平平淡淡地沉浸在幸福的生活中,便是帝霄羽所期望给予的终极目标。
回首迎向夕阳余晖,今夕即是入战的末尾,真希望此次过后,只余安稳,奈何安稳本就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