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完成后,佟主任要我稍后去找他。我们推着甄老师走进了病房。
病友们没有作声,脸上充满同情、惋惜。她们帮着我把甄老师抬到病床上。
甄一圣扶在床边,成了泪人!
“谢谢大家!”甄老师冷静地说,声音微小,但很有力量,
“大家不用担心!我会笑着过完余生的!
病情,其实我早已预料到,只是没说而已!
死亡并不可怕,人终有一死,无非是时间长短而已。
我是幸运的,有了这生命倒计时。剩下的日子,我可以集中好好思考些事!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忙碌,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不是这病,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思考,等到‘寿宗正寝’时,徒留下遗憾!
我可以去想去的地方看看。尽可能地找点快乐!这辈子太苦了,早走,对我来说也是解脱……”
屋内的人都流下了泪……
“高…高高人!”一号带着哭腔说,“不愧为老师啊!是的,我们要笑,一辈子这么短,怎么过都是一天啊!”
“时间长着呢!做化疗效果很好的!”二号说。
“顺其自然吧,我不想让身体的好细胞再经历摧残了!”甄老师说,“光火,好孩子,你明天可以回学校了。”
我点点头!
我去了佟主任的办公室。
佟主任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似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
“手术欠费了,怎么还未交上?!”
“对不起,佟主任,欠甄老师款的人还未还款!”
“医院是从来不允许欠费的,我是看情面,才没让你们预交的!”
“是的,大恩大德,我们都记住!”
“光记着?!看病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佟主任对我的“揣着明白当糊涂”非常生气!
我想,我曾向他许诺过“感谢报答”的意思。是我没守信用,无怨人家生气!
我愧疚地说:“实在对不起,明天回去筹集钱,尽快解决!”
他厌恶地挥挥手,示意我出去,看那表情,是不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回到公寓,甄一圣说一个人害怕,让我上她屋。
她洗澡后,着一件吊带黑绸短裙,衬得皮肤更加白腻,浓密黑发如瀑倾泻到香肩,两条白腿长度真长,比上半身还长不少,脚蹬一双粉色带花凉拖,脚细腻而秀气。
“今晚你在我这住!”她杏眼迷离地看着我,深情款款地说!
“什么意思?以这种方式‘报恩’吗?真是!”我说。
“不是的!”她说。
“那也不能趁你之危啊!我成什么人了?!”我说。
“你不喜欢我吗?怎么这么理性!这么不动心!”她问。
“不是,现在还是求学阶段,怎么能做那事呢?”我说。
“难道大学那么重要吗?”
“是的,我不想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生活。这辈子若不能出人头地,还有什么意思!大学是我的阶梯啊!”我说。
“我不想考大学了!”她说。
“开玩笑的吧?这能当儿戏吗?”我很惊讶!
“我是认真的,大学真不是我的唯一理想,人生的希望还很多!”她很坚定。
“是因为要照顾你妈妈吗?”我问。
“不全是。”她说,“我到医院看到生死后,才大彻大悟的!”
“照顾妈妈,可以请个看护。参加高考是没问题的!”我说。
“在妈妈余下的日子,绝不能让别人陪她,只能我,只有我!”她说。
“那你的意思是,隔年再参加高考?”
“不是的,永不再参加。大学对我来说真没那么重要!”她说。
“你今晚这样,目的是‘生米做成熟饭’后,让我也放弃高考吗?”我说,带着质问的口气。
“如果你也能放弃,更好!”她说。
“这就是你‘色诱’的目的?”我生气地说,“你也太自私了吧?”
“我不想让你远走高飞!我想和你马上结婚,哪怕过再平凡的日子也好!”她跪在地上,头趴在我的膝上,哭了起来。
“我担心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怕失去你…”她抬起头说。
“杞人忧天啊!”我擦了擦她胖胖的眼泪。
“不是的,我有预感。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的!”
“你妈妈的病使你急火攻心!才乱了方寸!”我捋着她的秀发说。
“明天,我回去替你们要要帐,把这边的手术费补上。你照顾好妈妈,过段时间就出院了。高考不耽误,你一定要参加啊,别再胡思乱想了,上床睡吧。”
她不再说话,像犯错受训后的小孩爬上了床,蒙上了被子。
我关上门,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第二天,她默默地给我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一件细心地叠好,然后又一件一件地放进行李箱中。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出了门,一路上没说话。我们没敢直视对方的眼晴,怕眼泪不请自来。
到了火车站,在熙熙攘攘的侯车厅,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膨胀的情绪,紧紧地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轻轻地抬起她的头,看着她咋夜哭肿的眼睛,我的泪如断线的珍珠,“啪啪…”落在她脸上。
她用手帕擦掉我的眼泪,柔声细雨地说:“我再好好看看你!”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我说,“照顾好妈妈,照顾好自己!乖乖!”
“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很想你的,‘爸爸’!”
火车开动了,她的身影还伫立在站台,久未离去……
下雨了,车窗变得模糊。我擦了擦眼泪,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朦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