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杨之勉望着怀中微鼾的小炎,思绪万千。
那天自己老妈“密授机宜”后,小炎四年间也就发作过一次,没想到这次再来金陵又发作了。
当然,上次也就一天恢复了,想必这次问题也不大。
发作的情况还是老样子,玄力尽失,就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别说飞行不能指望,连辟谷、自愈也做不到了。
恰逢赶路又遇上大雨,自己只得背着小炎跑了几十里。
亏得自己已经相当于真玄高阶,否则恐怕自己也要倒下。
小炎又累又饿,似乎还有点伤风。自己这才不得不找家客栈先住下,柴房也将就了。
也算是好巧不巧,不仅又来到了上次那家客栈,竟然还遇上了铁凌轩。
其实真不该因为面子问题而不上去相认,主要因为自己印象中的铁凌轩还是四年前凶巴巴的样子,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想不到在柴房里竟然搂着小炎睡着了。
不过错有错着,似乎顺带听到了铁凌轩的心声。
杨之勉叹了一口气。
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
杨之勉急忙凝集神识,似乎勉强能听到大堂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铁凌轩大喝。
“之前有个精赤上身的大汉飞奔而出,我还以为是遇上了有龙阳之好的男子,想不到是个**贼啊……”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媚笑着说。
铁凌轩气得满脸通红,大喝:“你这女人,黑衣蒙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还倒打一耙!”
黑衣女子媚声媚气地说:“哎呀,奴家可是良家女子,出门在外自然要黑纱覆面以防宵小之徒。倒是某人,穿着曝露,以色诱人,定是教司坊的逃奴……”
铁凌轩大怒,“教司坊”三个字无疑是她的逆鳞。何况,这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明显是来者不善。
铁凌轩手一伸,已经从空间指环中取出长剑。剑光一抖,一道黄色流光飞向那黑衣女子。
那黑衣女子闪也不闪,直接用手拍向黄色流光。只听“当”得一声,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却见铁凌轩已经纵身后跃,着地后踉跄几步才站稳,明显是吃了暗亏。
铁凌轩临危不乱,长剑遥指黑衣女子,随着长剑发出黄色光芒,一道冰棱向黑衣女子激射而出。
黑衣女子手掌平推,却见掌上也是黑漆漆的,似是穿着护手之类的物件。随即,两团火焰从双掌中浮现,进而旋转并相互缠绕,颜色也由红及橙、由橙及黄。最后两团火焰呼啸着向冰凌飞去。只听“轰”得一声,随着雾气消散,火焰和冰凌都已消散无踪。
“王玄!又是王玄!”
大堂的客人惊呼。
原本这些闲人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现在发现是两个王玄,实在就不淡定了。
俗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两个王玄修为的玄者各不相让,那可真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伤。
想到这一层,翻墙的翻墙,爬窗的爬窗,一股脑儿全没影了。
店小二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就剩下掌柜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你到底是什么人!”铁凌轩再次大喝。
她能感知到这黑衣女子的玄力修为比自己高,所以上来就没留手。这黑衣女子显然化解得并不太费力,但又没下死手,这让铁凌轩非常疑惑。
“都说了妾身是良家女子,只是路过罢了。”黑衣女子没心没肺地回答。
铁凌轩皱了皱眉头道:“那我现在就此离去,想必你也不会阻拦吧?”
技不如人就只能服软,如果可能的话铁凌轩也不想节外生枝。
“请便请便……”黑衣女子挥了挥手。
铁凌轩小心翼翼地倒退出客栈大门,然后迅速飞掠而去。
黑衣女子望着铁凌轩远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唉……真没意思……竟然多待一会儿也不愿意……”
随即,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喊到:“小二,来酒!小二!”
这时小二早跑得没影了,掌柜也躲在柜台下面不敢应声。
“太没意思了……走了走了……咦,这是什么?路引?嘿嘿,有意思了,这下好玩了,嘿嘿……”黑衣女子的怪笑声渐行渐远。
暗暗偷听的杨之勉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往怀里一摸,果然,自己的路引没在。
之前担心掌柜要看路引,就随身从空间指环拿出来放在了怀里,没想到不小心掉了出来。
这下子被人捡走了,让杨之勉非常郁闷。
“师父,这客栈好像没人。”
一个声音把杨之勉拉回现实。
不知为何,杨之勉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怀德,快把你两位师弟扶进去,他们的伤需要赶快救治……”
杨之勉一听这声音就想起来了,那个说话的“师父”是导善老和尚。
怀德是导善的弟子,杨之勉之前见过,只是当初没互通姓名法号。
此时,躲在柜台后的掌柜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笑着说:“我在……我在……”
导善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僧导善,路遇奸人,门下弟子不幸受伤,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一听是堂堂的浮屠就站在眼前,掌柜一下子抖了个机灵,急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大师远来是客,令小店蓬荜生辉。只是现在恰好客满,且让小人和住店客人商议一下让出客房……”
导善再一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有心了。贫僧只是不得已借贵地给门下弟子疗伤,出家人岂敢妄念滋扰其他施主。借我们大堂一角便罢……”
“哼!说得好听!口念阿弥陀佛,心中却不知把佛祖放在哪里……”
客栈外突然传来粗矿的声音。
导善神色微微一变,却没说话。
旁边的弟子怀德忍不住了:“阿弥陀佛,哪来的酒肉和尚,自己不敬佛祖不提,又害我同门,还在这里妄语。”
此时,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手持巨大的禅杖,怒气冲冲地说:“我出家前是有吃酒吃肉,你们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我出家后哪有再吃肉?至于喝酒,那是秦王特许,为的是表彰我禅元宗的功绩。”
怀德嗤之以鼻:“秦王?秦王已经因为谋逆伏诛,你还敢口称秦王……”
进来那和尚大怒,正要发作,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轻语:“玄空,不得无礼……”
听到后,玄空让开路,正色立在客栈门旁,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只见一个满身补丁的灰袍老僧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来,停在玄空的面前说:“玄空,为师是怎么教你的?无相为体,无往为本,无念为宗。既已出家,又何必执念于万般色相?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怀。”
玄空听罢,口念“般若波罗蜜”,双手合十,低头侧立。
来人正是玄空的师父,能惠。
杨之勉心中好笑,能惠老和尚虽然表面上是教训徒弟,但事实上是损了怀德一把,指责他太过执着于表象而不关注本质。
对于能惠和尚,杨之勉素来是心中颇有好感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拜入他的门下。
说到底,杨之勉还是魔教出身。如果让他去找导善,先不说可能没见到就被打出来,光是天天被逼着念“阿弥陀佛”他也受不了。至少,能惠不会强迫人念“般若波罗蜜”。
“此言差矣。”导善受不住了,“经乃入佛之精要,修余行业,迂僻难成,唯此法门,速超生死。汝不念佛名,何以生净土?妄语一切皆空,纵能渡己,何以渡人?”
“哈哈哈,大师说得好!”能惠揶揄道,“若是念佛名即可,大师修的什么浮屠?我若真如大师所言一切皆空,又何必在乎这身臭皮囊?只因我还修不到无色无相的境界,故而先修浮屠。不着相并非无相。”
杨之勉暗地里叫好。
导善其实在这点上是偷换了概念。能惠是说不执着于外物,而非说外物无用。就好像,活着必须要吃饭,但不能为了吃饭而活着,能惠反对的是后者。
反倒是导善经常主张只要念佛就行了,结果却又放不开现实的名利权力。
“阿弥陀佛,大师此言差矣。”导善反驳到,“念佛者必生净土,然世人不求甚解。贫僧若只求渡己,一人念佛即可,不必修什么浮屠。然贫僧求的是渡天下人,自然做的是能让天下人念佛之事。”
球又踢回去了,杨之勉一阵头大。
这四年来,他是经常听到这两个和尚来来去去打机锋,从没有什么结果。他一般都是选择逃走了事……
幸好,能惠没有接这个茬,转而道:“好,我只问大师,是不是把我徒弟玄悟给渡走了?”
“阿弥陀佛,此言何意?”导善皱起了眉头。
“别假惺惺的,我师兄玄悟失踪了,你敢说不是你们……”玄空大喊。
能惠喝止:“玄空不得无礼……”
怀德上前对导善道:“师父,那玄悟确实与我等相遇,稍有口角后就分开了……”
“胡说,明明他当时受了伤!师兄亲口说是你们打的!让我赶快回去搬救兵!”玄空大喊。
怀德脸一黑,马上辩解:“比武相争,出手没轻重也是常事……”
“三个打一个也算比武?”玄空冷哼。
怀德脸稍稍变红,轻声对导善说:“师父,明明是那玄悟挑衅,我们根本没下重手,只是教训一下就离开了……”
“那我师兄哪里去了?”玄空不依不饶。
“我们怎知?你师兄有手有脚谁管得了他?倒是你师父亲自出手教训我们这些晚辈,才是……”
“阿弥陀佛,怀德,出家人不可妄语……”导善出言制止,然后转向能惠,“能惠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怀德所言是否属实?”
能惠哈哈一笑:“我只是阻止他们三人一起围攻而已,大师你倒是问问,他们身上可有一处伤是我打的?”
导善转头看向怀德,怀德一脸羞愤,只是低头不语。
能惠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贫僧只顾传授佛法,武道上是欠缺了。今日弟子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多谢能惠大师指点。如今我两位弟子也不算伤重,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玄空急了:“什么能就此揭过,我师兄都不见了……”
能惠一挥手,阻止玄空继续说下去,问导善:“玄空的失踪真和你们无关?”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导善双手合十。
能惠皱眉:“那此事恐有蹊跷……须知我二人来金陵可是惹得很多人不满的,也许有人从中作梗……”
“阿弥陀佛,能惠大师此言有理。”导善也是微微皱眉,转头对怀德说,“今日之后你们三人须得谨言慎行,不得多生事端。”
怀德等三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能惠也转过身:“玄空,今日之事暂且放下,你我先去寻找玄悟。我就不相信,还有人能在两个浮屠面前搞鬼。”
说罢,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玄空虽然嘟嘟囔囔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最后还是提着禅杖跟了上去。
“师父,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怀德上前小声道。
“阿弥陀佛,吾等不可因小失大。怀德,为师罚你诵经一千遍,领罚吧。”导善不喜不怒地说。
“是……”怀德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双手合十诵经去了。
“阿弥陀佛……”导善口颂佛号,眼望能惠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杨之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这些人说了半天。
因为看不到,所以有些事他也没搞清楚具体情况。
但他有时真觉得,这些释教的弟子整天弯弯绕的,真是还不如魔教简单直接。
他一低头,发现怀中的小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正目光迷离地自己。怀中的娇躯也开始逐渐发热。
杨之勉叹了一口气,对着那柔若无骨的身体亲了下去……
曰:
舌浅未解桃花深,
初见云雨欲断魂,
奈何今夜君无意,
风啸蛙啼落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