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颜从人群中跌跌撞撞赶到当场,见少年瘫倒在地,急得六神无主,心中大恨,就要牵上马去,寻那白春亭二人,被阿洪好说歹说劝住了。
小饭馆里声音嘈杂,几人也是在那两声格外响亮的水波炸雷之后,才察觉湖面有些不寻常动静,不是旅客戏水那么简单。
少年立刻起身刚想与店家结账,才知道穆流风早已结过了五十文铜板的饭钱,便不再耽搁,蹑手蹑脚的在湖边看了好一会热闹,潜伏在暗处准备偷袭一把田达。
猛虎究竟是猛虎,山猫终究是山猫,一流高手,金刚体魄,再如何内伤,也不是连内力都没修出来的少年能够伤得了的,幸好还是白春亭二人急于逃脱,发不上力,要不然单单是肉身对肉身,少年就能被废了一条胳膊,还好只是个些许内伤的下场。
这一掌可是比得少年从马上摔下,马车顶上跳下,刺激多了。
少年并没有昏倒在地,这一会儿确实是说不出来话,天达的散乱内力,沿着手掌,散落在自己全身各处,自己又没有修炼出内力,无法抵抗,自然而然的便会震及内腑。
和尚把了把少年的脉搏,松了口气说道:“幸好,田达受了内伤,仅有的一口内力也一分为二,要不然,这一掌不打断你的手腕,也要打断你的胳膊!”
少年脑袋还有些混沌,但是还是强作清醒的点了点头,想要提醒景颜等人不要去追,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都来不及感谢拓跋法师相助,众人合力,七手八脚的将少年抬到了客栈之中。
方才一幕幕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湖上炸雷起,动静就引来了好些人,一众标识也有好些个有幸目睹了那场水上交手。三尺水幕,就能阻挡金刚体魄的拳劲。
一位金刚体魄高手,内伤之下,随意使出一掌,内力不足半成,便能重创一位不弱的武夫,而且看其身手,此人还是远远强于普通镖师。
心中除了震撼,还有些苍茫的无力感。
邱莫出手只是拍碎巨石,众人心中感官不大,这次湖面交手,将金刚体魄与凡俗武者的差异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原来徐定唐总标头的武功与一流高手相比还是差了好些,原来这天地真的广阔,真有那书上写的飞天遁地高手,可以做那万人敌。
即使是那人重伤,众人也不敢上前截杀,唯一出刀者,竟是个外来的少年。强者抽刀,向更强者。
在榻上躺了半刻,终于是缓过劲儿来了,少年可是开口说话,只是说话声音要控制的非常小些,要不然胸腔之内的五脏六腑机会疼痛的厉害。
这次伤看来比上次重了不少,恐怕明天都不能养好。
刚缓过来的少年,心中微微有些气馁,见到被打翻在地的米脂刀,安静搁置在自己床头,才安心了许多。
师叔曾曾与自己说过,此刀名米脂,是天下少有的宝刀,刀刃极为锋利,吹毛断发,斩钉截铁不会有丝毫的卷刃。
这把刀绝对不能有失。
少年常试着活动了筋骨,还好能够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要不牵动肺腑,疼痛并不会如何剧烈,外部的筋肉皮囊,练拳的时候就已经受够了苦,别说是内力震上一震,就是用刀划上两刀,少年也不会觉得多疼。
拔陀法师与宋夫子邱莫等人言明了身份,稷下学宫也对慕容皇帝所册封的佛道两家法师有所了解,北黎境内互为盟友。
北黎国教,乃是萨满巫教,对佛家和道家都是极为排斥,并不是读书人之间简单的文人相轻,是见面就要分生死那样水火不容。
除却皇帝亲自册封的法师有些地位以外,其他的弟子门徒大多是寄养在长春学宫与长青学宫两座门下,就连修道学佛的庙宇也在学宫之内。
宋夫子对此是心里有数的,巫教教义与佛道两家本质不同,倘若放任了其中任何一家开山立派,便等于是剜下自己的肉送到别人嘴里,自掘坟墓而已。
儒家的学问相对来说就好些,门内众多学问学说,大多都是些济世治国的条条框框,与巫教的道义有些冲突,但也能和平相处。
就连巫教自己也承认,北院奉行的那一套,慎隐掌管皇族,决狱官主刑法,林牙主文书,离谨掌管各部落军权大臣,麻都司掌管礼乐,等等诸如此类,相对于推行儒家学说的南院八州,六部分工明确,各级将校等级严明,相对来说好统辖的多。
倘若不是与慕容皇帝有恩情于拔陀,自己只是一介散人的话,恨不得就要与邱莫一般,随着车队,一直送到长春学宫才肯离去。可如今自己名义上还领着朝廷的俸禄,今日出手已经有些辜负皇恩。
邱莫很是尊敬这位拔陀法师,独身一人四面皆敌,北黎传教,需要莫大的勇气决心,和莫大的实力。要不是公务在身,真想和拔陀好好切磋一番,当然邱莫不认为自己是拔陀的对手。
宋夫子也把过了少年的脉搏,虽然没有重伤,但是按照这个恢复速度,恐怕明日还是无法上路,自然不能为他一个人耽误行程,可若是把他撇下来,他又不会内功,随意的被几个白春亭门下鹰犬就能打杀了。
想到此处,也不再犹豫,宋夫子回到房中,从包裹中取出了一瓶丹药。
正是小玉泉丹。
瓶中此丹药不多,看得出来也是颇为珍贵,取了一颗,放在了少年的手心里。
少年问道:“先生,这丹药是疗伤之用?”
宋夫子点点头:“此丹药主要用途就是疗伤,你服下它,明日便能下床走路。”
少年没有犹豫,一口将丹药吞了下去。
宋夫子待了一会离去,在少年吞下丹药,便一直把着少年的脉象,还好,跟预测的一般,逐渐好转。
起初是不觉得什么异常,待丹药进了肚子里,过了一阵儿,就感觉到一股暖流,脾胃中一股暖流传出,蔓延到腹腔各处,尤其是离得近的五脏六腑,被这股暖流包裹着,连疼痛都减轻了好些。
宋夫子略有喜色,微微点了点头,脉搏越发平稳,内伤已然好了些,整体并无大碍。嘱咐了少年好生休息之后,便离去了。
和尚今晚没了去处,便也一并留宿在这客栈之中,床头上的那把米脂刀,使得和尚微微一笑,想起了几位故人,想起了少年时三两荒唐事。
正巧阿洪从客栈外进来。四只眼睛碰到一块儿,愣了片刻。
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洪执晚辈礼,抱拳了表敬意,上楼去了。
和尚摇了摇头,车队中藏了不止一把宝刀,阿洪手持那柄宝刀也是不凡,不下米脂,看来其中跟脚,有些嚼头啊。
少年躺在床上,感受着腹中的股暖流,蠢蠢欲动,在胸腹间游荡了一圈之后,仍然未消散干净,跌跌撞撞的想要往肌肉中去。
这股药力盘横在体内久久不散,有那么几缕,穿到血脉之中,就好像就好像那日景颜与自己输送内力,难不成这就是内力?
和尚自然是有一间房可以住,这会儿还不着急,在大堂中多坐一会儿,以防白春亭还有后手埋伏,自己既然已然出手一次,那这一天也不妨再出手一次,反正来也来了,也不怕得罪白春亭,两方从来就没看顺眼过。
等了一会儿,直到宋夫子从少年房中走出,手里捏了一瓶丹药,和尚才恍然大悟,紧接着就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问道:“宋先生,你将这小玉泉丹取了一颗给那少年服下了?”
宋夫子点点头,这小玉泉丹是一味中正平和的疗伤丹药,没有什么副作用,就是和其他丹药在一起服用,也极少会有药性相冲的时候。
和尚毕竟是个外人,还是知会了宋夫子一声:“宋先生,我可能去他房中,为他梳理经脉?”
宋夫子点点头,并未阻止。他方在已探查过少年的经脉,并无堵塞的迹象。可能是和尚对这丹药不甚了解,怕伤了少年的性命才会有如此想法,不过既然如此,自己也不方便阻拦,随他去吧。
和尚去到房中,还没把脉,就看榻上少年轻松转头,朝自己一笑,已经没有了刚受伤时的那股颓靡之态,和尚心中暗叫不好,双手一摸脉门。
果然如自己所想。
少年有些疑惑的看拔陀法师连连叹气,这人修行极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哀声叹气,难道是自己受了重伤,回光返照?当下便急切的问道:“法师,这,这是何意?难道……我是我极重的伤?”
和尚摇了摇头,问到:“你是不是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愈合了些许肺部间的伤势,又扩散不尽,这股暖流化作一股无名之气游曳在进入骨血之间?”
少年点点头,说到:“正是,这感觉无比神妙,好像就是内力。”
和尚指头点了点少年的眉心说到:“你出门的时候,你家师傅没有告诉过你,不可服用增长修为的丹药吗?如此拔苗助长,你是想今生止步于此?”
少年回想了田先生所教导,心中大骇,恍然说道:“这丹药确实是疗伤之用,怎么还会有这种效力!”
只听着那僧人徐徐说道:“是药三分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