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门县,白石湖
少年终于隐隐约约看到这巨大湖泊的边缘,确实如景言所说,一望无际。
得知了这两天的行程,景颜就跟阿洪和少年两人唠叨了好多次。
这个白石湖,据景颜所说,盛产鲫鱼,有大小两种,大的能有几斤重,肉质鲜嫩肥美,难得的是还少有刺,仅仅有一条脊椎骨架,去掉皮和骨架就基本再没什么拗口的地方了。
另外一种小鲫鱼,个头很小,不到拇指大小,可以晒干了生吃,虽然刺多,但是很软,就好像脆骨一般,一嚼就能给它嚼碎了,味道也十分鲜美。
景颜以往还未修出内里的时候,便在此地流落过一阵时间。
这里大的鲫鱼价格也便宜,比那街面上的饼子贵不了多少钱,花差不多的钱,吃到的却是净板鱼肉,着实让当时的景颜开心了好长时间。
之后便是身上仅有的盘缠耗尽,街上最便宜的饼子都买不起,便又在湖中自己捞一些野生的小鲫鱼,剖开鱼腹,在石头上晾干,生吃也别有一番风味,虽然拉稀了好几次,但也这样顶过了好多天,才找到了另一位兄弟所介绍的“活计”离开此地。
阮舟子跟随着邱莫走在队伍的前头,瞥见了面前的大湖,微微一笑。
围绕着白石湖建造的道路比自己这两天走的官道都要好上不少,路面平整,没有淤泥和坑洞,下雨的积水也都尽数疏通到湖里,路面也非常宽广,就是三辆马车并排跑,都不显得拥挤。
白石湖附近居民很多,这一带山丰水美,物产丰富。
山上有好些野生草药,农户散养的鸡鸭,兔,鹿,等等。能够活动的地方宽阔了,确实比乡下自己圈养家禽多些动性,至于口味嘛,其实大差不差,不过配上本地山林草药的噱头,确实也有一番风味在里面。
至于白石湖本身就是附近唯一的大湖,旅者众多,官府不禁止捕捞,也没空抽调人手看着。
旅客捞到大个的了,愿意卖给当地人的,可以直接换成铜板,不愿意卖的,就添些铜板,找个菜馆就手,做成一菜一汤,闲暇过来待几天,生活很是是惬意。
来往的旅客多了,此地居民本就不少,便就在此地沿湖自成了一个小镇,这几条街的繁华程度不亚于县城。
这些天都太过紧张,经历了两次波折,众人都没有好好的放松,眼下宋夫子和徐定唐二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在此地下榻。
再往前走,看着今天的马力也就能再走个一个时辰多些了,说不好就要露宿荒野。
众人都乐得在此休整。
一众镖师三五结伴,说是吃酒去了,不过看其笑容猥琐,想来就是寻花问柳去,出门在外的,镖师对此事极为熟络,哪怕是到了一个生分的地方,也能凭借着直觉,找个大差不差。
嗯,天赋异禀,就是如此。
少年与阿洪自然是跟随着轻车熟路的景颜,去找这小镇之上厨艺最为好的那家饭馆。在这个地方待过一段时间,哪家铺子的风评不好,哪家铺子回头客多,还是知道一些的。
穆流风和仲轻云徐知还,还不知道去往何处,也不想这么早的就回房休息。
少年远远的朝着小姑娘说道:“小知还,和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鱼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刚想过去,想起来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就拉了拉宁仪和钟青云的袖子,央求着看着两人。
穆流风见状,便说道:“咱们是第一次来,跟着景公子走,定然能吃到些滋味儿独特的,咱们就跟他们一起吧。”
虽然前日有些争执,但一路同行,还需作伴,而且景颜也从未放在心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结伴寻了一处还算不错的菜馆。
徐定唐瞥了一眼,自己闺女跟着景颜阿洪与少年三人一起,不自主的点了点头,心里更放心了一些。
虽然自己并不以为景颜能成就什么大器,但确实是几人之中最为宅心仁厚的,自己女儿与景颜和那少年作伴,比在穆流风身边更安稳一些,这是老江湖的直觉。
邱莫,宋夫子和徐定唐,是这趟车队的三位领军人物。
徐定唐修为比宋夫子要差上了一些,与邱莫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其身份地位着实不低,不单单明面上是定唐镖局总镖头,手下有三四十条兄弟。暗地里,更是大虞朝廷的碟子,在此潜伏多年,有一些根基眼线。
要说这北黎官府管的还真是宽松了,像是大虞的城镇之中,允许建造高楼的地方,是极少数,寻常人家最多有二层,不超过两丈的屋舍能够居住就很气派了。
像那些演绎小说中的,动不动就七层八层高酒楼,实在是胡扯,这般高的?还能是酒楼?不要说是律法严格的大虞,就是较为松散的北黎,都不可能多见!
眼下这白石湖小镇,就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尤为扎眼,三人年龄也已不小,不会贪些口腹之欲,寻个僻静的地方,吹吹风喝些小酒,观赏景致才是正理。
阮舟子作为大弟子,刚刚鞍前马后的给三人定好了这座雅间儿,宋夫子便挥挥手,让他也出去转转,莫要陪着老人家耗费光阴。
下了楼的阮舟子有几分畅然若失,想着只能去找师弟师妹蹭顿饭了。
天色还没暗淡下来,正在湖边行走,不远处,一个小小凉亭,襟江带湖,其中隐约有人影。
本来也没什么事的阮舟子,心想着去看看也无妨,就多走了两步。
刚走近两步,就了不得了。
抬头望去,凉亭一侧,做了一个女子,提着鱼竿,正在钓鱼。
仅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端端正正的美人姿态。
鬼使神差,此时宋夫子等人不在身边,阮舟子没有那般拘谨,心里也十分好奇,快步走进凉亭。
亭中女子有所感应,回首一望。
真是了不得!这般容貌,暮雨朝云,朱唇皓齿,锦江滑腻峨眉秀。
仅仅一撇,阮舟子便舍不得收回目光,不自主的,前进脚步慢了三分,怕惊扰了这姑娘。
姑娘回头看的是一年轻书生,不像是歹人,就转过头去继续钓自己的鱼。
阮舟子已被刚才那一眼看的念念不忘,心里强自镇定盘坐在一旁,假意眺望远方,仿佛在欣赏日落西山美景一般。
实际上,哪里还有心思多看湖面上波光粼粼?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与这姑娘搭话,难道是要像书上说的那般,现场做一首诗作为那开场白吗?那也太过胡扯了……
学识并不浅薄的阮舟子,此时搜肠刮肚的正想着如何开口,就听那姑娘对他说道:“公子也是来钓鱼吗。”
阮舟子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的说到:“正是,正是前来钓鱼。”
那姑娘噗嗤一笑:“既然钓鱼,又怎么没有鱼竿了?”
阮舟子有些尴尬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还未寻得哪里有卖鱼竿,今日看湖边风景好,忍不住过来采风。”
侧目一看,原来是这姑娘伸手递过来了一只鱼竿。
阮舟子尴尬一笑,双手接过,也不看那勾中有没有鱼饵,便一甩吊钩,荡到水里,装模作样的钓起鱼来。
二人便都不再说话。阮舟子毕竟还是少年,对此事知之甚少,心里拟定了好多措辞,嘴上却说不出,也怕说出其中一二句失了礼数,也怕打扰了姑娘钓鱼的氛围,更怕的是姑娘提起鱼竿便走不再回头。
夕阳的余晖越拉越长,映在湖面上霎是好看。
阮舟子知道再也等不得了,再过一会儿,姑娘真的要回去了,他就壮了壮胆子吟诗道:
“疏影横斜,远映西湖清浅,
暗香浮动,常伴夜月黄昏。”
想要再接上些话茬,说些悲春伤秋的话,却没能说得出口,这几句确实不错,后面再添置些话语,就坏了意境。
那女子展颜一笑,说到:“公子好雅兴,好诗才,小女子佩服。”
阮舟子惭愧一笑,刚才那两句似乎是用尽了他的胆气,此时又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夕阳又向下了三分,这个时刻终于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姑娘的鱼线晃动了一二,是有鱼咬了钩,女子微微一笑,侧颜映衬着落日余晖,直醉人心,三两个呼吸,一尾不到三斤的鲫鱼,便被鱼钩提出了水面。
女子站起身来,将手中鱼竿,递给阮舟子说到:“承蒙公子赠送诗句,这尾鲫鱼便作回礼,送给公子,只是鱼竿只能给你一杆。”
阮舟子赶忙将手中鱼竿和佳人相换。
眼前佳人微微点头,似乎是告别,转头就往镇子之中走去。
阮舟子急的心里打鼓,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修养,大声喊道:“敢问姑娘芳名?”
佳人回首伫立,眼含秋水,默默的望着阮舟子,得有三四个呼吸,阮舟子反应过来,忙说道:“姑娘,在下阮舟子,稷下学宫,阮舟子。”
佳人点点头,说道:“阮公子,妾身席月楼。”
说罢便转身离去,阮周子愣在当场,有些恨自己为何不多说两句,又劝慰自己,好歹知道了名字,自己可以就近打听一番,也能向徐总镖头和景颜探听一番,有了名字,总能找得到人。
席月楼折返回去,自言自语道:“阮公子,妾身席月楼,白春亭,席月楼。”
距离阮舟子不远的岸边,一个魁梧壮汉缓缓走来,就要接近凉亭之时,身形一顿,面上没有反应,心弦绷的极紧——对面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秃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