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县虽然贫穷,但治内的山水风光确实不错,官道两旁好些树木,树龄逾百年,枝繁叶茂,高大挺拔,好多大户人家都相得中这种木材。不管是做顶梁柱,还是拆开了做些家具,都是结实耐用的,若不是官府明令禁止砍伐,用不了几天,官道两旁就会被木工半空。
二人从镇上找了裁缝定了些布料,过一个月就要去量尺寸,作身合体的衣裳,申北然本想着今天就把尺寸量了,半个月后就能来取新衣服,石从谦心思细腻些,二人才十四五岁,日后个头还会再长些的,虽然下半年就要去州府里参加大考,衣服不得不做,但是能拖一两个月,到时候便会更合适三分。
往常量身定做衣服,成年男子差不多需要二十尺布,棉布的价格分着好些差些的,也就是十文到二十文之间,一身好些的衣服,坐下来也就是四百铜板,四钱银子,差一些的棉布,也就是二三钱银子,自从百年前一两十六钱改为十钱,市井间的账目,就好算了许多。
申北然火急火燎的,就想要定下那材质好些的棉布,半月之后来取,二人还没穿过棉布衣衫呢!自然有些心急。
申北然机灵些,与掌柜讨价还价了半晌,掌柜说:若是布料要求的不急,可以提前下定钱预定布料,这样价格便宜些,布料要等一个月。
镇上的裁缝店是小门小户,不会积压太多的布匹。也是用了一些后,再从织布的人家那里定,这一来二去的时间肯定就长了,如果是用自己铺子里现成的布,成衣价格自然贵一些,本来两身衣裳八百文的,若是愿意多等一个月那便七百文就够了。
不过石从谦左右瞧了瞧,看上了一件成衣样品,那是上好的棉布成衣上绣着丝的,裁缝铺老板虽然店面开在镇子上,手艺可不比县城里的裁缝差。棉衣纺丝长儒格外好看,比那纯棉的衣衫看着有派头多了,二人本就年轻气盛,此刻见了好的,自然不想再要以前的平庸的。
一身棉衣纺丝的衣服坐下来就要六百文钱!二人不着急,可以等一个月,最终砍了些价,两身衣裳一两银子,申北然付了五钱银子的定金,一个月后布织好了,再去裁缝铺里,量尺寸,开始做衣服,到时候再交另外的一半。石从谦也不跟申北然计较这银子,就让他一个人付了,等下个月举贤银补贴到了,就有银子了。
二人才想起要给张先生捎带些什么,只是镇子上不比县城,所兜售的物件也以衣食住行为主,跑了几处,只给先生买回去了一摞纸张和几杆毛笔,都是些大路货。
二人一路小跑回来,格外高兴,平日里背着药篓来回,折磨的他们腿脚酸痛的官道,今日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村口,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略微有些驼背的老汉,正等着二人回来,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麻布衣裳,小腿上缠了好些破旧的麻布条。背后背着一把单刀,腰间挂着一把剑柄磨损略微严重的铁剑。
此时终于是看到了二人回来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说道:“小然,从谦,可是回来了。”来人正是丁老头,村儿里的刀剑师傅。
申北然正疑惑着,村里能有什么大事?让这位在村口等自己,便问道:”老叔,可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老头不自觉得用手指碾了碾磨损严重的剑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回村说。”
石从谦看着老头模样反常,不是特别放心,就问了一句:“村里来了外人了?”
丁老头连连摇头,只是说:你们回去就知道了。
二人看老头不明说,也不再追问,就跟随丁老头往村里去,走了一会儿,二人来到了村里那片空地,孩童们用来习武练拳的场地。
陈小禾正在场中扎着马步,呼吸虽然有条不紊,但听其声音已经不是如何轻松了,看来是在此地扎马步有不少时间了。
陈小禾微微偏头看到了丁老头走了过来,便说道:
“丁师傅,刚才那套拳路,我变换身形,始终使不上力气,在这儿扎马步,好一会儿了。似乎不是下盘不稳的缘由。”
丁老头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陈小禾说道:“小禾,你再把刚才那套拳路打一通,给你哥哥看看。”
陈小禾嗯了一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着丁老头所说,打了一通。
申北然看的真切,就出在陈小禾与练功的木桩,陈小禾的站位与木桩左右相错了约有一尺的距离,并不是正对面。
陪练的孩童在木桩后面操纵,木头拳直直的向陈小河打去,虽然木桩下盘不能动,但是此时的木桩站位应该是弓步直拳,下盘稳定。
陈小禾是按照去世的余老头所教,对敌时,两人左右相差一尺距离,可以侧身躲避并且用手肘还击,只是陈小禾用手肘还击力量却很小,还不如自己平时一掌的推力大些。看着是花里胡哨,但实际上使不上力。
申北然看明白了,便与陈小禾解释着说:“小禾你用手肘侧击的时候,莫要心急将手肘直接伸过去,这样打不出几分力气,你尝试着先将肩膀抬高,然后再将手肘向对手的胸前或者腹部腋窝击打都可以。”
陈小禾按照沈北人所说,先是提肩再用手肘,果然力气大了许多,打的木桩晃了又晃,丁老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申北然继续说道:“小禾,平时练拳之时,虽然常说用肩膀腰身发力借力于手臂,这样力量更大,但是实际对敌之中,往往没有足够的时间借用腰身的力量,也容不得自己先活动开肩膀的筋肉,再借力于手臂手肘。
比较快速的办法便是出拳之前将一侧肩头下压,一侧肩头抬高,这样自然就能借到肩膀和后背筋肉的力量,力气都会大上许多,而且更为快速。”
陈小禾这时才明白,原来方才老丁头推说自己下盘不稳,是丁师傅并不擅长拳法的缘由,自然也不了解其中细节,但是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让自己在这扎马步,村口等申北然回来给自己解惑。
丁老头趁刚才的空档走了远一些,在树林下面朝着陈平安招手,让他过去。
这边说话,村里的空地那边听不到,丁老头此时也便不再扭捏,直接说道:“小然,村里这帮孩子,拳脚练习的越发济事了,我善用刀,剑法也能糊弄人暂时还够用,只是这拳法基本的我都教了,再高深些的,我也不擅长了,若是宋老头还在,定能指点指点他们,只是现在老余也走了,我的拳法还不如老余……”
申北然明白了,想到了自己在田先生处所学,跟老丁头说道:“我的拳脚也是学自宋老头的,并不比您好些……”
丁老头连忙摆摆手说道:“小然,你莫要说那些好听的了,我的斤两我清楚的。也不是要你整日都在,隔三岔五的,教教他们就行。”
申北然连忙说道:“老叔,我不是不想出力,老余头的拳脚功夫尽数交给他们那是自然。只是我最近又在别处学了些新鲜功夫,不过吃的苦头很大,我在想,要不要教给他们。”
丁老头微微一怔,也没有多惊讶,前些日子申北然老往村外跑,早出晚归的,近几日还好,隔一日出去一日,学了些新功夫也是正常的,自己也不好过问,只是从别人那里学的功夫能不能传给村里这帮孩子就不好说了,丁老头提醒他:
“你愿教他们那些拳脚功夫就好,至于你从别处学的功夫能不能传,你还是要问过那人才行,不能自己做主!”
申北然点头也说自己正在考虑,便走回空地中,继续指点众人拳脚去了。
申北然自从那日得了《心目录》后,当晚便与石从谦说了:田先生允许他将此书传与他人,他想与石从谦一起研习。
石从谦翻看了一番,感觉甚是有趣,开篇的那一段:
之所生者神,所托者形。方寸之中,实曰灵府。静则神生而形和,躁则神劳而形毙。深根宁极,可以修其性情哉!然动神者心,乱心者目,失真离本,莫甚于兹。
就讲述了入境玄机,后面所说更有内家内功修炼之法,让人心驰神往,只是石从谦与他说道,他们小时候父母双亡的那场兵祸,押送粮草中也有一名朝廷派遣的内家高手,可是在骑兵军阵面前又如何了?不要说突围出去,就是连一命换一命都没做到,顷刻间,武把式和内家高手全被屠戮干净了,现在这世道已然不是那个可凭一人之一扭转乾坤的年景了。
相对于习武,石从谦更看重于读书,那晚石从谦他说:纵然是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内家高手,也仅仅是能够混得个虚名而已,若是想报仇,想查清八年前兵祸缘由,到底是谁做了内应,远不是一介武夫可以做到的,如果在庙堂身居高位,依托大虞朝廷,才能刨根问底。
石从谦自然不排斥习武修行,也知道成为内家高手的种种好处。就算不与人捉对厮杀,单单是延年益寿就是极好的,但是若为此孤注一掷,那恐怕终生都不能追查到当年的真相。
申北然起初练拳是为了活下去,后刻苦习武是为了爬得更高更远,报仇。
石从谦也要爬得更高更远,不过他更着重于庙堂,目的,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