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本没有路,即使走得人多了,丛生的杂草和灌木也会不知不觉生长出来,这里没有前任的脚步,每一步都是自己探索。经历了一场大战,诺斯勒和维利亚必须以一场献祭来告慰先祖,这是先民的规矩。凯尔是个不守规矩的先民,他自告奋勇,将陆维风和林莫等人送出森林。
漫长的道路走了两天半,自开战以来,多伦五六天没有沾过荤腥了,他走在队伍的最后,打算翻出行囊里的牛肉干吃几口,偏偏先民的嗅觉极灵敏,森林圣地,不允许荤腥!这是先民唯一的警告。好在这天的傍晚,队伍来到了一处突兀的悬崖,这是安静森林最南端的山岬,悬崖下面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谷,河谷极深,多伦向悬崖下看去,比号称“天堑”的北冥长城都高。一条大河倒映着东方的星光向南蜿蜒而去,顺着大河的上游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像张开双翅的雄鹰矗立在傍晚金色的夕阳下。
其实队伍在昨天就曾从那座山峰的脚下经过,凯尔说这就是“祝福山”,整个大陆最高的山峰。陆维风抬头仰望,这座山竟是天空一般的蓝色。凯尔解释道:“传说几千年前,从祝福山中喷涌而出一种蓝色的岩浆,覆盖了山体的表面,因此这座山如天空一般湛蓝。我们的祖先就长眠在祝福山中,保佑着他的后代子孙。”
陆维风笑道:“可是,传说我们的天神也居住在大陆最高的山峰上,罕见的晶鹏石是天神赐给他子民的礼物。”
凯尔和陆维风争论不休,其他的人则是莞尔一笑,这么多年来,大陆上的每一族居民都声称自己的神居住在这里,可又是谁真正见过呢?神的问题太高深莫测了,森林里已是一片漆黑,凯尔燃着了火把,就地生起了篝火。大河嘭訇,陆维风和林莫感到大自然的震撼,而多伦则无所谓地嚼着先民的饭团,味同嚼蜡。
凯尔指着大河说道:“这就是安静河,它一路向南,经过撒多利亚,流入南海。”撒多利亚是先民对君都的称呼。
陆维风看着河谷对面,夜色之中,那也是横亘着的群山,只是身影比起祝福山要小很多。多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儿就是咱们的北齐山,翻过山去就到家了。”到家了,陆维风激动不已,离家三年,还没回去过呢。
林莫伤感地说道:“你们都回家了,我却是无家可归。”
陆维风安慰道:“小林王不是要去君都见北林王么?到时候真相水落石出,误会解开就好了。”
林茂叹气,说道:“我不是担心我的小林王地位不保,现在北林国处于多事之秋,蛮子入侵,弟弟受韩家的指使,跟我争权,我担心父王也难以解决现在的难题。”
陆维风凝视着昆仑大陆的母亲河,他虽然难以察觉这里的水势,但震耳欲聋的声音已经告诉他,安静河在这里可是一点儿也不安静。果然,凯尔说道:“这段河道水流湍急,要过河极其危险。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北齐国安然太平了,有山有水给你们做护卫。”
陆维风问道:“那从哪里可以过河?”
凯尔指着河流的下游说道:“走下悬崖,向南走十里,那儿有一个渡口,会有船摆渡你们过河。”
多伦奇道:“你们倒是什么都知道,侦查作得不错啊。”
凯尔说道:“这都是几百年前的先人做的,只可惜我们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再说,我们宁愿偏安一隅,不愿更多的同胞牺牲了。”
这时,多伦突发奇想,问道:“你说,有没有一天,咱们并肩作战呢?”
凯尔笑道:“前几天咱们不就是并肩作战么?”
多伦心想也是,不再说话。陆维风继续向往,林莫继续忧虑,凯尔大咧咧地吃完晚饭就和部下赌博去了。母亲河的沉吟伴着众人入睡,惬意又舒适。
晨曦如约而至,深蓝的河面现在又呈现出金灿灿的模样。凯尔给五人准备了攀岩的工具,说道:“你们走吧,诺斯勒从来没有放走一个鹰王的狗腿子。”他大概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多伦和他惺惺相惜,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拍着凯尔的后背说道:“咱们还能在相见。”从凯尔的各人意愿来说,他很想再见到这个朋友,但毕竟安静森林不欢迎这些远道而来,全副武装的人们。凯尔固定好绳缆,说道:“再见了,朋友。”
在狱法长城时,多伦时常缒出长城,寻些野味,因此这里的悬崖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但其余的人不是纨绔子弟就是弱小女子,这段悬崖简直是心惊肉跳的旅程。陆维风好歹受过一些军事训练,他自顾不暇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瞄了小翠一眼。
小翠是进度最慢的,她只担心一个不小心便坠了下去,因此,双手只有死死抱着绳索。陆维风有意稍等她片刻,于是停在悬崖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早已下地的多伦不禁暗笑。小翠和陆维风汇合时,林莫和小彤也已经下到了河谷,众目睽睽之下,小翠红着脸说道:“陆公子何必等我。”
陆维风让出仅能容下一人的岩石,说道:“小翠姑娘先休息一会儿。”
小翠也确实疲累,但她担心休息一会儿之后,自己更加没有勇气继续,于是说道:“咱们还是继续走吧。”
陆维风伸出手去,接应小翠,下面的人一阵哄笑,小彤喊道:“喂,你俩怎么回事?”先翠更是羞赧至极,脸红到了脖子,她故意没有理会陆维风,可就在她稍微分神的时候,脚下踩到了松垮的落石,其实腰间绑有安全绳,她不至于掉落下去,可这一惊,还是大叫出来,出于本能地紧紧抓住离她最近的陆维风膀臂。
小彤“哦”的一声,却偷瞄了身旁的林莫。多伦笑着说道:“傻娃儿,回去你爹就给你成了这门亲事。”
害羞的两人终于重新踏在了大地上,悬崖之上的凯尔挥了挥手,拉上了绳索。在安静森林这几天的惊心动魄成为了五人最宝贵的记忆。他们朝渡口赶去,林莫说道:“陆公子如果不弃,我……我愿拜访北齐王。”
陆维风怎么会拒绝?赶紧应承道:“好啊,小林王三人都跟我去吧,只不过父王也在君都,但咱们可以找我哥哥,他人很好的。”
林莫落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轻微点点头,小彤却说道:“殿下,咱们不去君都找林王了么?”
林莫苦笑道:“我的母亲若真是……真是……那么父王也没有办法,况且,现在北林的事情肯定也够他头疼了,父王知道了,只能是平添烦恼。”
小彤不服气,说道:“那就让林茂得逞了么?”
林莫说道:“他也不好过啊,你忘了,他和舅舅服了诺斯勒的那个什么药丸,还要定时服用解药,相比之下,咱们是不是自由得多了,有什么比自由更珍贵呢?”
小彤郁结的怒气难解,小翠说道:“是啊,殿下说得对,即使没有名分,起码咱们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言下之意,她是想去北齐国。
陆维风只好傻笑道:“呵呵,既然大家都愿意去,咱们就走吧。”
迎着朝阳,五人又开始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