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城陷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几百里之外的林城,丈夫和儿子的消息众说纷纭,有的说已经牺牲,也有的说他们投降了杨沐青。陆婉君心里七上八下,不确定的消息让她每天都寝食难安,早知如此,不如当初留在桦城,陪着丈夫和儿子,即使死了,也心安理得。
母子三人居住的是王府的偏院,通常情况下,这里是招待客人的院子,是的,林茂把我们当做客人。住在王府的这几天,陆婉君虽然足不出户,但每天都细心观察王府的动静,她不是好事的人,她关心的是林城能派谁带兵救援桦城,又能带多少人马?可观察了几天,林城没有一点出兵的迹象,这更令陆婉君焦虑。
偏院的门子开了,回来的不是出去采买的儿女,而是韩承基,他来做什么?韩承基魁梧的身材在这间屋子里显得有些局促,北林国的猛将,今天没有了战甲披身,只有一身墨绿色的长袍,显示出雍容华贵的气质。一进门他便用主人的口气问候道:“夫人在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这儿是林家的王府。陆婉君回道:“承蒙小林王和韩将军的照顾。”
韩承基没等让座便径自坐在了椅子上,倒上了热茶,说道:“近几日事务繁忙,没顾得上来这边问候。”
“是在忙桦城的事么?”陆婉君脱口而出。
“哦,桦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和小林王商量了,还是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的好。”韩承基说得轻松自然,仿佛桦城和屋里的人都没有关系。
陆婉君惊讶地说道:“什么?按兵不动?那可是林家的城池,是我的丈夫和儿子啊!”焦急的心情再也无法掩饰。
韩承基安慰道:“夫人莫急,听说敌人有四五万人,贸然出击,会对我们不利。更何况,咱们还要防备……”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喝了一口茶水。
防备什么?陆婉君不管政事,她还不知道侄儿陆维风背着反叛的罪名。她又说道:“可是我也听说林城有十万大军,北林其他地方还有部队,怎么一个小小的桦城就救不了呢?”
韩承基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北林全国的部队只有北林王一人能都调度,末将没有这个权力。”
现在不是小林王主政么?陆婉君的请求还得留有余地,她笑道:“难道北林的部队只为守一方平安?”她的笑是嘲笑。
韩承基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今日末将来不是为讨论打仗,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比桦城的得失更重要的?陆婉君感到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没等她回应,韩承基说道:“林王去往君都之前,把林城交给了小林王打理。”
我无心管你们林城的事情,我只关心桦城的丈夫和儿子。这个念头在陆婉君的脑海无数遍地重复着,于是她不说话,只等他说完,韩承基继续说道:“可是夫人的到来,许多臣工都动了别的心思。”
陆婉君有些纳闷了,我和那些臣工又不认识,他们动什么心思?韩承基说道:“他们认为小林王年纪还小,需要一个……一个家里的人主持政事。这个家里的人是您,我却成了外戚!”
小林王二十多岁了,辅佐他的父亲也有两三年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应付不了么?嗯,应付不了,不然他会出兵桦城的。想到这里,陆婉君忽然觉得臣工们也有些道理。
“那他们打算怎么办?”从不插手林城事务的陆婉君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
看得出韩承基对这件事十分介怀,也不满林夫人这么问,气忿忿地说道:“他们要让夫人您辅佐小林王。”虽然政事上面陆婉君是一张白纸,可从私心来讲,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调动林城的十万兵了呢?她想搏一把,可韩承基马上击碎了她的想法,他说道:“慢不说夫人娘家,就凭夫人您初来乍到,对林城不甚了解,您能接下这差事么?”
好一个韩承基,反将我一军。陆婉君没有可以辩驳的,她只好问道:“跟我的娘家又什么关系?”
韩承基一时语塞,又喝了一口茶水,才岔开话题,说道:“末将不是担心夫人既牵挂桦城,有操劳林城,到时候,两头都弄不好。”
那你就派兵赶快解决桦城的事情呀。陆婉君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件事了,她对林城的各种勾心斗角丝毫不关心。韩承基早已看出,于是又添了一把火,说道:“您以为那些臣工是真心拥戴您?还不是欺您不懂林城,又是女流,好拿您当傀儡。”
陆婉君怎能不知道?她也不关心,但是看着韩承基渴望的眼神,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说道:“林王去君都只是暂时的,他总有回来的一天,再说,小林王也不小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要看看你对权力有多渴望。
韩承基说道:“你说得都对,可是,我们韩家也是昆仑大陆的大族。”这句话颇有威胁的意思,让陆婉君不寒而栗,她开始担心自己的交换条件是否能奏效,可她还要一试。她说道:“我只是一介女流,主持政事的还得是你们男人。”
韩承基笑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夫人的妥协,接下来肯定是提条件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不是出兵,一切都好说,说道:“夫人明鉴。”
陆婉君说出了心里的条件,果然是出兵桦城,韩承基也果断地拒绝了。陆婉君不客气地说道:“只要一封飞鸽传书,陆家就会派兵来的,到时候林城可是腹背受敌。”她豁出去了,也要威胁一下无所畏惧的韩承基。
韩承基笑得更厉害了,他说道:“原来你们陆家早就和杨沐青沆瀣一气了。”
陆婉君不懂,但现在可不是弄懂的时候,她说道:“你说的,打仗的事我不管,我为的是救我丈夫和儿子。”
韩承基说道:“林松都不管他的弟弟和侄子了,就凭你。”他面目狰狞,即使在战场上也不过如此。权力的诱惑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陆婉君说道:“小林王呢?他同意么?”
韩承基傲慢地说道:“我是他的舅舅,怎么会不同意?”
陆婉君企图用家国情怀做最后的挽留,说道:“韩将军,北林国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你却只想着争权夺利么?”
韩承基恨恨地说道:“是你和我争权夺利!你去哪儿不好,非得跑到林城,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有了借口!他们早就想把我们韩家推倒!”他歇斯底里地说了一通,彻底打消了陆婉君挽留的念头。
屋子里安静了还一会儿,两人各自盘算着心事。韩承基首先打破了平静,说道:“好,林夫人,如果你非要去救桦城,我可以答应你,允许北齐的部队过境林城,甚至我可以再给你一万兵,怎么样?”
陆婉君说道:“来不及了,我需要林城的十万兵。”
韩承基一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婉君面对着他恶煞般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见小林王。”
你出动了我的底线!韩承基彻底被激怒了,他顾不得尊卑礼仪,上前掐住陆婉君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好,跟我作对!”他的指尖透过陆婉君柔软的肌肤深深嵌入脖颈的肌肉里,堵塞了气管和血管,陆婉君张大嘴巴,极力将氧气吸入胸腔,可屋子里像是真空地带,她的口鼻像堵着浸湿的棉花一般难以呼吸。
我不该和他作对,那样起码还能……她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的星星,在黑暗的夜空中闪烁,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双手无济于事地摸索着……忽然,她的耳朵里听到了一声闷响,但大脑已经没有能量去分析是什么响声,接着,她的肺里重新灌注了氧气,好像灵魂又一次地归来,她感觉到自己没有死去,可是浑身又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