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是皇帝,我怎么敢?”韩洛苦笑着说,他不会报仇,也不能报仇,但是,也真的放不下,也做不到原谅,起码,现在做不到。
“以后有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唐晚也不能要求韩洛因为自己而做出什么违心的决定。
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如果你不曾经历过,就不要轻易劝一个人大度。
“嗯。”韩洛笑了,好在,现在他还有唐晚,够了。
“王爷。”京墨是自小就跟在韩洛身边的,知道的不比韩洛少多少,所以他之前对唐晚的态度,不仅仅是因为唐晚不喜欢韩洛,更多的是因为,唐晚姓唐。
京墨不知道韩洛究竟有多爱唐晚,可以超出家破人亡的恨,娶唐晚为妻,哪怕不被善待,仍然始终如一。
“无妨。”韩洛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就是今天没有忍住,才多说了一句而已。
苏木和京墨默默的跟在后面,不敢再说话,他们看的出来,宴会上韩洛和皇帝之间微妙的气氛。
“我们回去吧。”唐晚也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了,免不得又触景生情了。
“好。”韩洛点头,心中却一直想着往事。
一路上,相顾无言,对于当年往事,他们都闭口不谈,却又心知肚明。
唐晚知道,那是韩洛的心结,也是唐奕轩的愧疚。
当年韩洛的父亲,也就是先景王,与先帝也是自小一起长大,是伴读,是君臣,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此,先景王把韩洛的姐姐韩宁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唐奕轩,两个人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先帝曾赐帝王令给先景王,以示两个人的信任和重视,那是时候,先景王时常领兵出征,战无不胜。
但是,待四境已平,海晏河清,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先景王不曾多想,一直以为,可以和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兄弟,功高盖主,言语随意,不知收敛。
不管是因为受了小人蒙蔽,还是真的疑心先景王,先帝终究与先景王离心,处处压制,疏远,最后甚至在先景王领兵出征之时,有小人暗中做手脚,使本该运往前线的粮草迟迟不到,以至于虽然战胜,但是几乎全军覆没,先景王更是身受重伤。
这一战,也让先景王明白了,帝王家,从来没有兄弟情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再次凯旋后,先景王交出帝王令和兵权,解甲归田,只求安度余生,奈何伤势过重,又处处受制于人,加上心中郁闷,郁郁而终。
最后,先景王对韩洛只留下一句话,“莫与帝王情。”
仅仅一句话,足矣看出先景王到底是有多绝望,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逼上绝路,留下只字片语,字字皆是血泪。
韩宁赶回来时,终究是晚了一步,韩洛也不过是将父亲临终遗言转告韩宁。
兄妹两人相拥而泣。
没多久,先景王妃也忧思过重,随先景王去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后来,先帝退位,唐奕轩登基,只不过,在登基那一天,先帝派人在后宫,赐死了韩宁。
唐奕轩赶过去,只能抱着已经饮下毒酒,奄奄一息的韩宁。
“陛下……陛下……”这是韩宁第一次喊唐奕轩陛下,也是最后一次。
“无忧,无忧,你不要有事,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唐奕轩也慌了,他没有想到先帝这么决绝。
无忧,是韩宁的字,希望她一生无忧无虑,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事与愿违。
“求你……求你……放过无辞,求你……看在……看在你我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求你,放过无辞……求你……”韩宁反复的求着唐奕轩放过她唯一的弟弟,景王府韩氏一族唯一的血脉。
韩宁这个时候想起来父亲的遗言,“莫与帝王情”,先景王若不是太看重了那份兄弟情,以为可以一直是兄弟,也不会最后落得那般境地,用生命悟出来的道理。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他,你放心,你也会没事的。”唐奕轩是真的喜欢韩宁。
“叫太医,治不好皇后,朕要太医院陪葬。”唐奕轩喊到。
“没用的,不怪任何人,是我命不好,是韩氏一族命不好。”韩宁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想起了父亲,还有孤身一人的韩洛。
所有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与帝王谈情义。
“不会的,朕以后会善待景王府,会重建景王府的荣光,你好好看着,好不好?”唐奕轩承诺道,就算没有韩宁,他也会善待韩洛,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是他毕生的知己。
“不必了,无辞……他受不起……帝王厚爱,无忧只求无辞一生……平安喜乐,求……陛下……成全。”韩宁赌不起,谁不希望家族荣耀辉煌,但是韩洛是韩氏一族仅存的血脉了,她输不起了,也不敢信了。
“无忧,无忧。”唐奕轩看着鲜血从韩宁嘴角溢出来。
“求你……答应我……答应我……”韩宁撑着一口气,她还有听到唐奕轩的回答,虽然能不能遵守诺言她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听不到,她会死不瞑目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无忧,你不要有事,求你了。”唐奕轩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先帝根本不可能留给自己机会,可就是舍不得,那是他最爱的女人,曾经承诺携手一生,共赏江山如画的女子,就这样,成为了帝王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父王……无忧来……来陪你了。”韩宁离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容,笑容中有含着担忧、不舍和无奈。
她担心孤身一人的韩洛,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唐奕轩,但这一切都无可奈何,不可挽回。
“无忧……”刚刚登基的帝王,本该普天同庆,此刻却泪流满面的抱着他的皇后。
唐奕轩直接去了后殿,去质问先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儿臣不明白,不明白。”唐奕轩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失去最爱的妻子,很快,也许也会和自己毕生的知己形同陌路,如果这是得到皇位的代价,他宁愿做一个闲散王爷。
“等以后你就会明白,明白父皇的苦心,景王府是一个威胁,父皇是帮你扫清障碍。”先帝义正言辞的回答。
“所以韩伯父的事情,您是故意的?”唐奕轩不可置信的问,在他的记忆里,韩伯父和自己的父皇情同手足,他也是景王府的常客。
“不是,我也后来才知道的。”先帝会动手,但是不会赶尽杀绝,起码会留下先景王一命。
“那无忧呢?她是无辜的,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唐奕轩说到韩宁,异常激动。
“韩氏一族的血流的太多了,韩宁她姓韩,景王府还有一个韩洛,若是韩宁生下嫡长子,后果不堪设想。”先帝是未雨绸缪。
如果韩宁生下,那么景王府势必会辅佐嫡长子,他日若是立为太子,更是有恃无恐,一旦心存鬼胎,谋朝篡位,届时太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景王就是摄政王,以后的江山姓什么都不好说。
“无辞他不会的。”唐奕轩坚定的回答,他信韩洛。
“不会?你凭什么觉得他不会?难道你要把唐家的万里江山,赌在韩氏一族的忠心上吗?”先帝也有些激动了,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如此冥顽不灵。
“父皇,我如何待他人,他人才会如何待我,尤其是兄弟,若是连信任都没有了,谈何兄弟?”唐奕轩苦笑着,仿佛略带嘲讽,嘲讽他的父皇,为了巍巍皇权,已然不再有情义。
“你会后悔的。”先帝警告道。
“儿臣不会。”唐奕轩也很坚定且执着。
唐奕轩本来打算好好补偿韩洛,但是韩洛以守丧为由,不接受任何赏赐。
一夜之间,昔日的兄弟,如今形同陌路。
三年后,南楚不断进犯,并以此威胁,求娶长公主唐晚,韩洛三年来第一次主动进宫,请旨出兵南楚,唐奕轩应允,他本就不想自己唯一的亲妹妹远嫁南楚。
韩洛的副将通敌叛国,以至于韩洛大胜后也双腿残疾,还拖着重伤的双腿求娶唐晚。
唐奕轩再一次应允。
故事已经过去,但是却也过不去,对于时间来说,早就过去了,但是对于故事的主人公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在心里。
“无辞,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唐晚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韩洛,而且,她也不好说什么。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也……怪不得他。”韩洛低着头说,不怪唐奕轩,但是韩洛就是做不到原谅。
韩洛心里十分清楚,那件事不是唐奕轩的错,他应该也不想的,要怪,就怪唐奕轩生在帝王家。
也怪韩家,生不逢时,偏偏认了帝王家做朋友。
可就算如此,浴血沙场的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先景王就只该郁郁而终,他的姐姐就该红颜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