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豆,你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那么大呢?”
楚实庄在他们家的楼顶露台,一般心不在焉地烤着鸡翅膀,一边问旁边的父亲。
他的父亲猛灌了一大口凉茶,回答他:“人与人之间当然不一样,就拿这凉茶来说吧,我们南方人就特别依赖这个,吃烧烤要是不喝它,第二天保证浑身都不舒服,但是那些北方人就没事。”
“我不是在说这个,”楚实庄往鸡翅膀上刷了一点蜂蜜,“为什么有的人活得那么艰难,有的人没有。”
“哥,你说谁不艰难呢?”坐在他对面的弟弟一边用筷子搅拌着锡箔纸碗里的金针菇,一边说。
“阿毕说得对,”他的父亲从他弟弟面前夹起一条金针菇,塞进嘴里,“哪有人活得不艰难的?就说我们吧,虽然掌管着一整个社区,但是社区这些大大小小的破事,哪一件不让人头疼?你就说去年那次流感吧,城主下令所有人不能出工,这些租户都说没有收入要求减免房租,你能不减吗?这一下子,光我们家,就损失了几百万了。”
“可是老豆,你知道吗?有人为了区区几百万,就命都不要了。”楚实庄把烤好的鸡翅膀从叉子上夹下来,放进碗里,“鸡翼好了。”
“你是说那些角斗士?”
“对呀。”
“他们?他们活该!一群好吃懒做的人,”他的爸爸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继续说,“这个世道是不如从前了,我当然知道,但是也没有坏到没活路吧?随便去打点零工,少生几个孩子,全力供自己的孩子读个好学校出来,难道就不能改变命运吗?
我爷爷,你太爷爷当年,是另外一个小城的渔民,那日子过得多穷,多苦?还不是用自己的双手,一船一船的打鱼回来,然后小船换大船,一条船变三五条船,攒够了钱,供你爷爷读书出来。
虽然也不是个什么好学校,但是只要读出来了,那就有出路啊。你爷爷出来也是先打工,后来带着你奶奶回老家创业,生下我之后来鹏城开始搞地皮。从一栋一栋的楼开始,到天神降临之前,已经有半个梅林社区的楼了。这些,难道是我们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吗?不是,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一点一点地攒出来的。”
“老豆说得对,那些穷人就是一心想着多赚钱,不屑于打工,不屑于做小生意,总以为自己是天才,能一夜暴富,才错失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楚实毕嘴里嚼着鸡肉应和着他父亲。
“是的,你爷爷以前告诉我,他们那个年代,有一大堆人成天在网上说,谁谁谁当初来鹏城一分钱都没有,睡公园,吃垃圾,然后碰到个大老板看中了他,当他的助理,一下子学会了老板的本事,最后自己开着豪车带着年轻漂亮老婆。哪来这么好的事?你干嘛不说你重生了,脑子里还有个系统,走进赌场,押哪个中哪个?人生啊,哪有那么容易。”
“老豆,你觉得,现在还有人能像我太爷爷那样,一代一代地发家起来吗?”楚实庄默默地听完,然后问他父亲。
他的父亲站起身,对着外面楼房的屋顶,一言不发。
“哥,你怎么惹到老豆了?”
“我不知道哇。”
所有人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们的父亲终于转过身来,开口说话了:“楚实庄,楚实毕,你们要记住,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不能太善良,不能去怜悯别人,不能去体谅任何一个人。”
然后他对着楚实庄说:“刚刚的问题我回答你,不能。”
他再一次看着远方说:“时代不一样了,我们只能自保。其实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十年,我们自己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
“为什么?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楚实庄依旧想得到答案。
“不知道,但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解决得了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庄,阿毕,我今天说的话,你们要是往外面透露一个字,我们一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父亲表情严肃地说,“原来是政府维持着社会秩序,在政府的维持下,社会是又正义又公平。”
两个人点点头,这些事情他们的父亲平时也多少跟他们讲过。
“但是后来天神打败了各国政府,扶持城主来维持秩序。城主你们知道的,本身是商人,商人只在乎公平,不一定在乎正义。”
“两者的区别是?”
“公平是指,划定好了一个界限,一个框架,一个人人都能走的路,所有人不论老弱病残,都只能按这样的方法走。但是你们也知道的,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这样下去人与人之间就有了差距,这个时候就需要正义来弥补。正义是帮助落后的人,尽量让他们不要太惨,以前的政府就做了很多这样的事情,虽然很多人无法理解,认为那是他们懒惰或者活该,但是你太爷爷、你爷爷、还有我,都能理解,那是一种必要的事情,因为有的人并不是懒惰,他们只是没有其他人那么会投胎而已。”
“这个我懂,天天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条条大路通鹏城’,我们出生的地点就是人家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目标。”楚实庄说。
“没错,实际上我们也是通过你太爷爷、你爷爷两代人的努力,才走到了鹏城。实际上大多数跟我们一样的人,也是这样的。但是你们也很清楚,资源是有限的,哪怕有天神的帮助,那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所以,现在这些跟我们一样的人,想尽了办法阻止更多的人成为我们这样的人。”
楚实庄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斯坦考了五百多分只能读个四和大学,而自己三百分就进入了鹏城医科大学。
他们的父亲接着说:“实际上,我们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包括你们两个,高考的那个分数,为什么能进那样的学校,其中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
楚实毕不高兴了:“我虽然考的分低,但是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从小就去做社会公益,每年都捐助一大笔钱给慈善机构,高中就参与了社会实践,我还会骑马、射箭、冲浪、滑雪......比那些高分低能的书呆子不知道要强多少!”
“我暂时不去回答你,你慢慢的就会懂了。”他的父亲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是也没有立即反驳他,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能自己找到答案。
他接着说:“但是以后,就更难说了。天神需要地球上的一种资源,为了让地球人配合他们,才尽量维持着秩序。由于他们的武力过于强大,暂时没有人去破坏目前的秩序,可是以后呢?万一天神采集完资源,拍拍屁股走了,这些商人城主们发现自己可以随意宰割别人的命运时,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盯着两个儿子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连公平也不会有了!”
他继续看向远方:“到那个时候,我们这些社区委员长们,就更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可是,老豆,”楚实庄马上接过了话茬,“就没有人想过重新组建政府吗?”
“重新组建政府?”他的父亲冷笑了一下,“谁有那个本事对抗天神?”
他拿起烧烤架上的一根快烤糊了的肉串,一边吃一边说:“没办法,顺其自然吧,自己顾好自己,能撑多久是多久......
阿毕,盐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