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对于凌波来说,太快,太快了,快的她还没认清现实,还投有享受假相,幻境就破碎了,先是林生给她的误解和冷淡,使她难以抬头;紧接着大批靓女的示威,以及旁听来有关她在炒鱿鱼名之列的小道消息,让她心寒胆颤,不到一天。政府法令下来。严打”和禁止异性按摩的通知使S市所有桑拿业进入整顿阶段。白玫瑰关了门,大批小姐断了经济来源只能靠吃老本生存。可凌波连老本也没有。且天开工的小费没有发,即使发下来也还要收回去扣缴押金;押金不会退,她又进入身无分文,有宿无食的阶层。
她木了,命运仿佛残酷地把她逼上绝路。为什么这样不公正啊,她们积极地抗争,积极地争取,却得到这样的后果!
她是那样热情纯真地接纳了林生,她把他作为真情的信仰,把自玫瑰当作最后的寄托,可林生和白攻瑰给她的,无外乎这两种情况。命运给她的,也无异于此!连苏蒙,也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她半天还在这里为她瞎担心。可笑啊可笑!命运啊,如果是既定的,又还要挣扎什么?她也不再去给阿明打电话,阿明也许想死她了,也许不会,她原本想赚到钱之后还给阿明,咽下鸡飞蛋打,她没有心情见他。刚才,她送走了66号一班人。
火车站乱糟糟的,乱得与前两年无异。来自全国各地的扣工仔,坐的坐,卧的卧,沾满了车站的广场。凌波在汗臭与腋臭问穿行,她顾忌不了太多,口袋里里没钱,谁愿意偷的就来偷,愿意抢的就来抢,无所谓。
66号那班人,早已把多余的衣物寄回家里,她们随身带的,永远是应时的衣服,东西走一路丢一路,崭新的棉被,电饭锅,给了宿舍的后来人。天又热,油腻的饭菜吃不下,想吃的时候又没有,厌倦了鼻康师傅”、“八煲粥,却还是得吃,春季刚到来,正是旅游的好季节,去东北的车票尽然买不到,一班人买了站台票方能上到硬座车厢来,几个分开坐着,等到那位置的人来了,又得给人家让座位,这趟车上乘坐的大都是年轻女孩,稚气未脱,土气未脱,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样,有几个女孩把66号一班人替换掉,随身带的包跌落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掉出来,除掉化妆品之外竟还是薄荷油之类。原来,桑拿妹,小姐们全部北上了,这是股潮流呢!
火车来开,电风扇仅管转着,仍然潮热拥挤,满身粘湿。凌波下了车来同66号说话。外面又热又晒,但空气要好些。
“火车开了就好了,”66号皱着眉说。
铃声响了,凌波向她挥挥手,火车开始慢慢滚动,“呜……咔嚓咔嚓。”巨大又悲凉的声音穿透了人的耳膜和心脏。这绿色的庞然大物义无反顾地向前驶去,随着速度的加快,凌波的眼前乱成一片,该走的都走,该结束的却没结束,生命仿佛隔开了时空,让一切苦难单独存在和继续着。火车终于不见踪影远处回响着它的咆哮,站内送别的人凄绝欲倒。
凌波一个人在太阳底下走着,无知无觉,走到哪里,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挫折把她的信心完全毁掉了。她不再是那个喜欢存着侥幸,积极乐观的凌波了。事实变幻得太快,来不及顾虑,来不及抵御,就来临了。她现在没有一点应急能力。
她顺着大路一点一点往回走。公路空阔,只有驶过的汽车与她,在路过加油站的时候,一辆杰达急速的转弯差一点撞到了她。开车的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鸣了声喇叭。
这一切丝毫没有对凌渡造成影响。她低头自顾自地走。那台车绕过加油站的门前,也不去加油;继续向前把她超越了。凌波跟着车走了一段路才发觉已经走过了白玫瑰。正值黄昏,晚饭还没有吃,凌波便进了旁边一家大排档。点了两个菜,要了一杯啤酒,慢慢地饮着。慌乱的心才稍稍安静下来。填饱了肚子,疲劳也缓过来了,凌波想起了两个男人,阿明和林生。出于各种原因,目前她不需要与阿明会晤。可是,酒精的刺激使她目光懒散。周身绵软,她想起了两次与林生用餐的情景,想到了对方幽深不可测的目光,想到了两次床第之乐。那时候,不,包括现在,她都对他有好感。
仅管对方暗示她只要“特别服务”就够了。她却再三下不了手,对于喜欢的人,她不会亵渎他,也不允许他自己亵渎自己。她宁愿相信这就是爱,而把那么点模糊的似是而非的东西摆到明确的位置上来。她为自己那么点真情实意的东西感动着,留恋着,难以忘记而忽视了对方的主观。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极富于牺牲精神,从不自私。
凌波终于忍不住给林生打电话。他现在一定也不好受,也许他对自己的冷落是无意的,也许是故意做出来的,也许他现在正等着她的安慰呢。
“林生,是我,你好吗?”她温柔又小心地问候。
“有事?”对方懒洋洋又不耐烦的口吻。
“我……问候一下你。”
“哦,没事了?”
对方挂了电话,凌波的心一下子沉到底,完了,也许早已完了,自己还自讨没趣,自作多情!爱又不敢说,火又不敢发。又何必要爱他,缠他,惹他烦!丁点儿好处没得到,惹了一身臊。
凌波从小酒馆里出来,缓缓地向宿舍走去。天色渐黑,细细鱼落着,路灯昏黄,路边的每一个方格里都有一盏灯,都有温暖的家,凌波在人家的窗下沐着早春的细雨,内心凄然,忽然,她看到前方远处也有个人站着,细细瘦瘦的影子好像是苏蒙,她犹豫了一下站住了,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苏蒙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玩弄她的那个小护身符。她先是把它从箱底抽出来,挂在了床头上;又把它从床头摘下来,捏在了手心里。她时不时摸摸小玩偶的布裙子,摸一摸那可爱的脸,它仿佛成了她最喜欢的玩具。
小孟见到了,笑她:
“你还有那么幼稚的东西!”
苏蒙微微笑了。谁能够想到,她曾经有过那么可怕的经历。
小玩偶的脸不时变作凌波的脸,她无数次看到凌波神色凄然,是露出一种陌生的悲凉,她的神经不由的一阵又一阵紧绷,有眼睛已经跳了两天,忧心和焦虑又让她开始失眠,打电话给白玫瑰,好几次没有人接,不知道怎么了。然而,从今天早晨起,她又进入一种全新的惶恐状态。早晨听到第一次敲门声,她地停下手中的笔,说了声“请进”后抬就抬起头,之后和进书的客人一起愣住了。虽然彼此对视的目光仅又三四秒钟,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苏蒙那刚刚平静和愉悦下来的心情又被击垮了,她相信对方也像自己一样找到了不久前的记忆,是的,那位老先生正是她第一次去黑牡丹坐抬,被他不客气的训导了一番的正气凛然的老人。
当时他给了她不小刺激,现在他给她的冲击尤大。他直盯着她看了那么几秒钟,又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羞得那女孩几乎钻到地下,像是被生吞活剥一般痛楚难耐,之后,老先生直入夏先生办公室。苏蒙隐隐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兴奋的拂掌,还有笑声。她受了惊吓一般难以恢复,另一种担心复上心头。老先生会不会把这件事当笑料讲给夏先生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