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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问动机只看结果

周显王四十八年(公元前321年)

孟尝君聘于楚,楚王遗之象床。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曰:“象床之直千金,苟伤之毫发,则卖妻子不足偿也。足下能使仆无行者,有先人之宝剑,愿献之。”公孙戌许诺,入见孟尝君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以君能振达贫穷,存亡继绝,故莫不悦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床,则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哉!”孟尝君曰:“善。”遂不受。公孙戌趋去,未至中闺,孟尝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戌以实对。孟尝君乃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臣光曰: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孟尝君有焉。

孟尝君到楚国,楚王送给孟尝君一个象牙床,想来是精雕细刻工艺精美,当然分量也不会轻。

孟尝君让登徒直把这个宝贝送回齐国老家。登徒直一想路途遥远,又找不到DHL一类的快运公司,何况世道又不太平,弄不好把小命搭进去,这活儿坚决不能练。于是登徒直就向孟尝君身边的门人公孙戌行贿,送他一把祖传宝剑,拜托他想办法让孟尝君收回成命。

公孙戌接受了贿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公孙戌找了一套冠冕堂皇的道理,让孟尝君把象床退还给了楚王。理由当然不能是货品太重,不易搬动,而是孟尝君接受如此贵重的礼品,有损自己的清廉名声。结果孟尝君被说服了,登徒直也不用受累了。

孟尝君非常了解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所以他听了公孙戌讲的一番道理如此透彻,心里说,一个破门人哪里有这么高明的见识,于是逼问究竟,公孙戌实话实说,因为想要人家祖传的宝剑,尽管脑子不那么高明,但看在宝剑的分上,使出吃奶的劲,也能想出伟大的主意。

孟尝君从此事中更感觉到养士的好处,进而把献计献策的道德标准迅速下调:“你们就是吃了别人的好处,实际上是为别人办事,但只要顺带着对我也有好处,我也会接受你们、奖励你们。”

竞争激烈了,大家就会不择手段,这样就会导致道德水准的下降,天下太平,大家吃饱了没事,剔着牙喝着茶可以讲道德,忙着打仗或忙着做生意,目标一明确,做事的手段也就顾不上考究了。当然不能扯开嗓子喊“我才不管什么狗屁道德”,这是有悖世道人心的,所以很多人心里明白道德几斤几两,也不会公开反对。

像孟尝君这样公开鼓励或者不在乎下属受贿的领导确实不多。可见,孟尝君所处的时代竞争非常激烈,他对内要受齐国国君的重视和信任,对外更要有良好的公关形象,所以即使是鸡鸣狗盗之徒,只要能帮上忙,都以国士待之。三国时代,也是英雄竞争的时代,曹操先生曾下过《求贤令》,也明明白白地说:“若必廉士而后可用,齐桓其何以霸世。”管仲有才但不廉洁,道德水平不高,爱占小便宜,别人都看不惯,只有鲍叔牙不在乎,后来齐桓公也不在乎。乱世不能讲究,竞争激烈时对人才的要求不能太苛刻,大抵是这个道理。

司马光一贯主张道德自律,但这次对孟尝君的做法也勉励有加,他的着眼点是孟尝君“能用谏”,也就是听得进他人的意见和建议。老司马在此表扬孟尝君,是有个人考虑的:到了司马光这种地位,能混到最高领导身边,头疼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领导不“用谏”。能做到让皇帝言听计从,这是古今所有臣子们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司马光在此借题发挥“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他在提醒皇上,我是尽忠无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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