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山脊上，篝火燃着昏黄的光，映出李哲的睡颜和对面中年男子侧卧的背影，美妇人坐在不远处的木墩上，借着月光，手里不知倒腾着什么。
美妇人着一身质朴衣衫，面容温婉，一头长发披在肩上。
李哲缓缓睁开眼，他觉得肚子好受了不少，想来应该是眼前这两人给自己喂了点吃的。
于是他半坐起身，想出口道谢。
美妇人意识到李哲起身，抢先一步走到李哲面前，对他关切地说：“孩子，你怎么样了？”
那眼神真真切切的，令李哲不由得心头一暖。
“好多了，谢谢姐姐。”李哲扯出一个有些生涩的笑容，他因为肌肉僵硬，已好几年没有笑过了。
那美妇人问他：“孩子，你叫什么？”
一阵沉默。李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一直背对着篝火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道：“既然已经成为了无律者，就不要用以前的名字了。”那声音冷冷的，好像比吹过山脊的寒风都要冷冽些。
美妇人愣了愣，轻轻拉起李哲的手，对他柔声道：“孩子，我可以为你取名么？”
“……可以”
“那你以后便叫暮云吧。”
暮云生涩地笑道：“好，谢谢姐姐。”
他本就是个淡然的人，不太在乎今世叫什么名字。而且他隐隐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美妇人很期待给自己取名，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她的孩子一样。
“你别总叫我姐姐，我今年已经三十二了，名叫赵棠华，你叫我棠姨就好。”
暮云称是。他前世怎么说也活过了二十五岁，叫一声姐姐总不为过。但顶着个十二岁少年的身体，两人就相差二十岁，看来是只能叫阿姨了。
暮云又向着对面那中年男子问道：“多谢相助，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此时赵棠华已无声离去，坐回了那木墩之上，手中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活计，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她身上，她亦时不时抬头凝望明月，美人如画。
顾言看着赵棠华，眼中露出一丝凄苦神色。
良久，那中年男子开口说道：“顾言。”
……
……
翌日清晨，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顾言和赵棠华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暮云还在地上睡觉。
顾言不语，走到暮云跟前，一下把他的布毯掀开。
此时已是晚秋时节，空气中带着几分寒意，暮云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惊醒了。
眼前这人身材高挑，着一身合襟劲装，顶着一头中发，脑后用一束布条将杂发草草绾起，更显不羁。
顾言抬眉，冷眼看着暮云，剑眉星目犹存当年风韵。
“小子，去背背篓。”
暮云望向顾言所指处。那里放着个很大的背篓，高有两尺，口径足有成人双臂合抱那样宽。
背篓里放着一些厨具，布毯，绳索，和一只兽腿。
他一声不吭的走到背篓旁将背篓背起，试了好几次才堪堪站稳身形。
顾言看着一旁的赵棠华几次轻轻扶着暮云的身体帮助他站稳，心中生了几分酸意。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吃一个小孩的醋傻得很。
背这背篓虽很重很累，暮云却觉得不是什么坏事，这些东西对这两人应该挺重要，他们愿意让自己碰触，其实一方面也是接受了自己。他大概能猜到赵棠华为什么接受自己，但这看起来冷冰冰的顾言，又是何时接受了自己？
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山脊上，山脊后是枯树林立的月冥谷，山脊前是辽阔的黑土平原，远处星星点点，似乎有江水流淌，村宅田地伏于其旁。
顾言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赵棠华和暮云也跟随着前行。
此时，暮云才注意到自己右臂的异样。
自己右大臂的衣服上有一处长约三寸，宽约七八寸的扁状菱形缺口，像是故意为之。缺口下的右臂皮肤上，有一黑色的印记。这印记像是臂环一样绕在右臂上，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奇异的花纹，下层是细细的一圈一圈的纹路，看上去共有二十多圈。
暮云搓了搓自己的右臂，印记表面丝滑平整，触感就像普通肌肤一样。而且怎么搓，印记都不会变色，搓过印记的手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涂料的颜色。
赵棠华笑道：“傻孩子，六律印也是你能搓掉的？”
六律印？和无律者有关系吗？暮云一头雾水，他看向赵棠华和顾言的右臂，他们右臂上也都有黑色六律印，这么说来，他们也和自己同属无律者？只是，顾言的六律印下层的纹路足有三十多圈，而赵棠华的只有一圈。
此时赵棠华和顾言都没什么负重，只背着几个包袱，顾言还在腰间配着一把刀。
赵棠华面色一转，接着对暮云道：“小云，你不要怪我们，你还要长脚力。”
“棠姨，我明白的，我没有怪过。”暮云微微一笑，接着问道，“棠姨，我们要往哪去？”
赵棠华眼含深意地看了暮云一眼，道：“我们去元兽森林，约莫五日吧。”
暮云心中诧异。元兽森林？
赵棠华顿了顿道：“你既然是江民，年纪又那么小，应该不知道元兽是什么。”
“元兽是动物凝结了天地元气之后，化为的凶兽。”赵棠华道，“现在这世间，野生的动物已经几乎灭绝了，只剩下凶狠的元兽和一些家养的动物。”
天地元气？难道这世界也有元气修炼之说？暮云想到。
“棠姨，元气又是什么？”他好奇问道。照之前棠姨的话，应该很多江民不知道元兽元气之类，自己顶着个江民的头衔，倒是方便问东问西。
“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罢，据传可以延年益寿，也有杀伐威力。”
“动物可以凝结元气，那人可以凝结元气么？”
“那是只有山庄中的氏族大人们可以办到的事。”
“为何只有他们可以办到？”
“因为他们是氏族，只有氏族才可以修炼。”
“修炼？修炼有甚么作用？”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氏族长者最高能活到两百多岁，知道氏族中人武力高强，但也从未见过他们出手。”
暮云心中记下，微微一笑道：“棠姨，您知晓的真多。”
赵棠华面色微微一凝，片刻后道：“我曾是山庄仆役，不过现在也属无律者了。”
暮云本想继续询问，只是见赵棠华一副黯然失色的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就没有再问。
此时三人已经下了山脊，身影一转，往东方走去。
茫茫天地间，枯木丛生的山脊和茫茫黑土平原，将三人的身影衬得更加渺小。
大雁自天际横飞而过，留下一阵萧瑟的雁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