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清风君立在门外,低低一笑,隐隐带着自嘲:“错了,我并非什么好人,我也从未说过我不要回报,是乌雅姑娘把我看的太好了。”
入了桶,温热的水漫过的每一寸肌肤传来阵阵滚烫刺骨钻心的痛,乌雅咬着牙齿,双手抓紧木桶的边沿,背靠着木桶,深深一个呼吸,微微一笑:“清风君谦虚了,在乌雅的眼里你便是很好的,即便你要报酬,也是你应当的。万万莫要因为这个而妄自菲薄了。”疼痛使得她倒抽一口气。
“第一次是有些疼痛,你稍加忍忍,多泡几次,疼痛就会有所好转。”清风君关心道。
咬紧牙关,疼痛逼得她汗水流了下来,勉强回道:“我没事,清风君不要担心。这点痛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我乌雅一文不值,除了这条命,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回报给清风君的。”她打着趣,以此希望疼痛能减轻几分。
清风君似乎也知道个中滋味,始终未曾离去,和她聊着,想以此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些乌雅自然明白。因此无论疼痛多么的难以附加,她咬咬牙,把这些全吞进肚子里,只是不想清风君替自己再有所担心和顾虑,不敢再替自己用药。
“回报,到了时候我自会取,但绝对不是你的命,这一点还请乌雅姑娘放心。”
清风君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水滴敲石,玉落滚盘,清清扬扬抚慰人心。让乌雅的疼痛稍稍好了几许,片刻。只不过,那也只是片刻,身体传来更为清醒的疼痛,眼见漫过身体的水,绿烟飘荡,整个身躯早已通红似要浸出血来,即便指尖扣紧,深深钻入木桶的边沿,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也不能再减轻半点痛苦。
她也忍着,忍着...
疼到一定程度,头脑阵阵眩晕,感觉自己快要死去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或者已经没有气力再开口。
门外响起清风君担忧的声音:“乌雅姑娘,乌雅姑娘你怎么样了?你回答我一声,若是受不了,我们便先暂且停下,等你晃过神了,再继续。”
乌雅只觉的疼痛继续,脑海全是轰鸣一片,连声音也听不太真切。隐约明白清风君在担忧自己。为了避免对方的担忧,我蠕动了几下嘴唇,咬破的位置几经触碰,疼痛鲜明直入脑部的每一根神经,大脑为之一振,大概的胡乱回道:“我,我没事,我还,还受得住。”
片刻后,外面是清风君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乌雅姑娘,改变外貌就真的那样重要吗?值得你这般不惧蚀骨疼痛,愿意忍受常人不能忍受?”
又是一声强忍的闷哼,乌雅无力的笑了笑,不答反问:“清风君有试过你走到哪儿,哪儿都对你避之不及,视你为不详之物吗?”
“不曾。”
“那你有因为天生一副黢黑,肤不同于常人,走到哪里哪里都对你指指点点,朝你乱扔东西,哪怕将你砸了个千疮百孔,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清风君听着,停顿了很一会儿,说话的声音有些艰难道:“没有。”
乌雅轻轻一笑,眼里是难掩的痛苦,兴许现下无人,她才敢这般吧!也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相信清风君,愿意对他诉说这些从未曾不曾说过的苦:“那你又体验过从小没有一个同伴愿意陪你玩,即便有也被她的父母远远的拉走,遭人白眼不说,还要连累自己的娘亲被人取笑和讽刺吗?”
清风君不再说话。
“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不,是太难受了...有时候难受的真想要去死...若不是我还有一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娘亲...”也不知道是不是雾气熏了眼,泪水淌满一脸,乌雅极力压抑着不哭出任何声音混合身体的疼痛,使得她紧紧咬着嘴唇,居然生生的咽下了哭腔。
“哭吧,这里没其它人,哭出来便好了,一切都将过去了。”清风君的声音如一股暖阳透过门外抚慰进乌雅的内心。
里头没有动静。
清风君知道像乌雅这样的性子,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仿佛在她的眼里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无所谓,即便难过一会儿就可以被她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实则她不过是把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进了某一处,倔强的不愿让任何人发觉。
此刻愿意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因为愿意相信了自己。
清风君默默的走下了石阶,走出了院子。
直到脚步声越走越远,乌雅方敢大声的哭了出来,把离开这么久来,所遇到的,所发生的,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以及对阿娘的思念和欺骗阿娘偷跑出来的愧疚大肆发泄了出来。
或许哭真的是一种很好很好的发泄,她感觉身体的疼痛比之竟然减轻了许多许多。哭着哭着,她居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回到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的皮肤不再那样黢黑,不再是一只人人讨厌的乌鸦,阿娘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行走在每一家的门口,门口站着的族人俱是和蔼可亲的向她挥着手...
泪水未干的脸庞上,乌雅紧闭着双眼,嘴角开心的咧着,咯咯的笑个不停。
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境呐...
再醒来,乌雅发现自己已然睡在一张干净柔软的木床之上。脑海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只着了一件里衣泡于桶中,本能的揭开被褥一瞧,唉,幸好幸好,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不是说她觉得会有人对她干些什么?不过是阿娘说女子未和男子成亲之前,是不能让其他男子见过自己的身体,否则一辈子将不会得到幸福。这个代价很大,可马虎不得。
她的脑袋与时如遭重击,回头瞧着自己这一身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阿崇立时推门了进来,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乌雅?”
入眼却是瞧见乌雅紧紧裹着被褥,缩在床角,一脸的惊恐和痛苦,见到阿崇就道:“阿崇,我,我这衣服...”
不用乌雅说,阿崇会意一笑:“哎,我倒是什么呢?乌雅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衣服不过是我家主人遣我找来的一位女婢替你换的。”说着阿崇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桌前,一边道:“你放心我找来的人很可靠,不会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半点的。”
“喔,那就好,还是清风君考虑的周到。”乌雅总算放下心来。
“自然,我家主人向来如此。”阿崇很自豪说着,又将盘中的一碗黑黢黢类似药物的东西放置桌上道:“休息够了,就起来将这药喝了,对你身体大有益处,主人特意交代的。”说完,阿崇拿着托盘要出了门。
“谢谢你,阿崇。”乌雅真心道。
“不谢,我家主人说的,乌雅不易,要待你客气些,且阿崇也,也觉得乌雅是一个好人。”
这一句使得乌雅一怔,长这么大都未有人这样夸过自己,不由问道:“难道阿崇不觉得乌雅长得很难看,惹人讨厌?”
“乌雅千万不要看轻了自己,主人曾经告诉过阿崇,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来到这世上,都是值得被人尊重,和善待的,无论它生来外形如何,体貌如何,只要它不是十恶不赦之辈。所以阿崇怎么会瞧不起乌雅你呢?是乌雅多虑了。”
乌雅顿时眼眶泛红,人生第一次在这里感到被人认同和尊重。
“快起来把药喝了吧,不然凉了就失了药效喔。我还有事,先下去了。”阿崇善良的一笑,有些受不了乌雅感激的目光,快速的说完,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