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在屋顶随意地躺着,右臂弯曲支着头,左手一酒囊,右腿伸直,左腿曲着,若不是那酒香入鼻,我真要以为这是一幅画了。
月挂檐角,神兽栩栩如生,风吹铜铃,“叮叮当当”作响,宛若神乐。
有一美人兮,清风皓月,见之怯怯,不见切切。
他隔着斗笠前的白纱望向我,颇嫌弃道:“丑丫头,你大晚上不睡,裹个被子装鬼都装得这般不地道。”
“你不也一样么,喝酒都喝得这般与众不同,也不怕摔下来!”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毕竟我没喝酒,没法壮怂人胆。
“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瘆人。
“别笑了,再笑鬼都出来了!”
他听完此话,将酒囊别回腰间,一息间飞到了我身侧。月光照在他的白衣上,晃花了我的眼。
“怕鬼?”
“才不怕嘞!”
我昂首挺胸,尽量显得高大威猛一些。
“噗嗤”,他低低笑了起来。
“你这样子,特别像……唔……一只鹌鹑。”
“你见过这么大的鹌鹑么?”
“以前没有,今儿个倒是见着了。”
我没好气瞪他两眼,不再作声。
“想不想去屋顶坐坐?”
今夜的星子密密麻麻,熠熠闪耀,不知从屋顶上看,是何种情景。
于是回道:“想。”
话刚落,他用被子将我卷了个严实,然后抱起我,飞到了屋顶上。我不敢看脚下,只管牢牢看着他。
他让我像根折断的葱一样坐着,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我身侧,复取下酒囊,喝了一口酒。
我被裹得跟大胖虫子似的,手和胳膊着实的憋屈,只好瞪着两颗豆子眼觑着他。
他只低低笑了两声,放下酒囊,把被子解开,让我坐在被子里,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颇像刚冒头的春笋。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大晚上不睡,来屋顶借酒消愁。”我托着腮,看着他笑道。
他往嘴里送酒的动作滞了一瞬,摇摇头,又饮了一口,复把酒囊别在腰间,然后转过身,揉揉我的脑袋。
“你管得倒是宽,莫非你觊觎……”他顿了一顿,突然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靠近我耳侧道,“本尊的首徒席位?”
我不喜欢人靠近我耳朵说话,所以躲了一躲。
适才他说上半句时,我以为他要说我觊觎他的金银财宝,所以听到“首徒”二字时着实目瞪狗呆。
“嗯?你原来想的是什么,莫非是本尊的夫人之位?”他低低地笑着,尾音上扬道,“啧啧啧,只是长得这般丑,倒是难为本尊了。”
我一巴掌拍掉他揉我脑袋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不能换个词,老是丑丑丑的,江郎才尽了么!”
他好死不死地又把手放我脑袋上揉着,“嘿嘿”笑道:“你长得虽不入眼,却能入心。”
我没理解这话的深层含义,只当是他的醉酒之言。
他又问道:“你为何半夜裹着被子跑出来了?”
我窘迫地理理耳边的碎发,实在说不出真实的原因。
若我跟他说了实情,他大概会在这儿笑一个晚上。
于是我轻咳一声,拿手扯着被子,讪讪答道:“不如何,只是觉得今夜月色甚美,哈哈哈……”
他也不戳破我的烂借口,只道了句“原来如此”。
“蒼月,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我终于想到了打破这聊天死局的话题。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良久没有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我都快放弃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本尊救你,只是因为想救你。至于那些人的来处,本尊不想说,你,只管待在月猗宫就好,待在……”
他后面突然没了声音。
阿娘说过,不要问别人不想说的事,如果那人想说,终有一天会与你坦诚相待。因此,我虽有些败兴,却不再追问。
我想使点坏,就抓住他的袖子,试着把脑袋伸到他的斗笠下。
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迅速侧了侧身。
被卷裹的我一时扑了空,差点儿滑下屋顶去。
他眼疾手快,猛地捞了我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继续坐着。
经方才一事,我心里“咚咚”地打着鼓,完全没了看星河的心思。
他把脸侧放在我的被子上,哼哼唧唧道:“阿得,你又使坏了,本尊的盛世容颜岂是你能肖想的!”
这话里没有任何怒意,似乎夹杂着异样的小情绪。
我试图把他推开,没推动。
“蒼月,你先起来,”我抓抓他的胳膊道,“我都快被压扁了!”
他听了此话,立马坐直了。
“阿得,你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住得可还习惯?木若她们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若不是我知晓了他这啰嗦的本性,真以为他是被村东头王奶奶附体了。
王爷爷总是嫌王奶奶话多,什么都要问他一问,管他一管。因此他常常蹲在家门口,一脸烦躁的样子。
但是听邻居赵大娘和娘亲说,有次王爷爷出去跟几个老友打骨牌,结果过了半天王奶奶都没找他。他一下子急了,扔下骨牌就拄着拐杖回了家。
打那以后,他总是懒懒地在门口晒太阳,一口老牙都笑得快掉秃了。
街坊邻里无不羡慕。
我此时看着蒼月,回了句“她们待我极好”,便不再言语。
月西沉,我有些犯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蒼月看了我一眼,未说话,抱着我飞下屋顶,闪到了屋内,把我轻轻放在了床上。
“阿得,你好好睡。”
他转身欲走,我拉住了他的衣衫,弱弱地看向他道:“蒼月,我,不敢自己睡,要不你……陪我?”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便脱掉鞋袜,迅速躺在了我身侧,自然而然地抱我入怀,顺便点了我的穴位。
“你!”身体被控制,我生气道。
他扔未摘斗笠,我第一次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而急切。
他像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拍拍我,温柔地说:“阿得乖,本尊陪着你。”
本是一句平常的话,我却安了心,不久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