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县城的傍晚较白天来说,热闹了不少,华灯初上时分,大街上已是一派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吃过晚饭的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有不紧不慢散步的、也有围着广场夜跑的、还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小孩玩耍的,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音乐声夹杂着马路两边夜市小摊贩高声的吆喝叫卖声,显得喧嚣而又热闹。
在县城北边的一条小巷里,也同样的喧嚣和热闹,这是县城很有名的一条小巷,叫做和平巷,每到夜晚来临,这里的各类小吃摊点及烧烤,吸引着男男女女的吃货们,在这里品尝特色小吃,K歌尽兴一直到深夜。经常光顾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各种话题。
如果说县城中心广场属于中老年的世界,那么,这里就是年轻人的天堂,此刻,陈文宇和“老苏联”也正坐在这里的一个烧烤摊上喝着酒。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是,别人喝的都是啤酒,只有他们俩人喝的是白酒。“老苏联”一边喝着酒,一边听陈文宇念叨着,陈文宇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给“老苏联”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老苏联”插嘴问道,陈文宇说:“我能怎么想?倒霉透顶了,是狗闯的祸,我也没办法”,“那派出所怎么说”?“老苏联”又问道,陈文宇答道:“我们修理厂也给派出所出了证明材料,而且上面有所有员工的签字,证明那狗不是我养的,就是条野狗,但派出所不采纳,估计要经过法院打官司了”,“老苏联”又问:“伤者家属什么态度”?
陈文宇:“到现在,我还没去医院正面接触过伤者及家属,派出所让我这几天先准备10万元交过去,下周三约定双方在派出所协商”。
“老苏联”:“你千万不能去医院接触他们,否则你就说不清楚了,在派出所你也要一口咬定你现在的说法,因为这涉及到日后的赔偿,更何况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文宇:“听天由命吧,反正把我卖了,我也不值那些钱”。
“老苏联”:“要不说你小日本笨呢,你想想,你自己一个人,没牵没挂,在哪儿不能混口饭吃?干嘛非要待在这里找死呢?要是我,早脚底抹油,走了”。
陈文宇:“我不是没想过,但我在这里工作已经站稳脚跟了,如果重新换个地方,未必能找得到像我现在这样收入可观又稳定的工作”。
“老苏联”:“你又不是没技术?有手艺在身你还怕饿死不成?你猪脑子呀?不像我拉家带口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光棍一条,你怕什么”?
“老苏联”的一番话,让陈文宇动了心,他心想着:“也是的,也许真的一走了之,他也就解脱了”,听“老苏联”这般说完,陈文宇心情有了稍许放松,他端起一杯酒说道:“老苏联,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也就是老哥你还能如此这般关照我,给我出主意想办法,我就是要走,也得等到这个月发了工资才能走呀,现在我浑身上下也就百十来块钱了,唉,不说了,来,走一个吧”,然后一仰脖子,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两个人喝得兴趣很高,就这样边吃、边喝、边聊着,酒喝到酣处,很快一瓶老白干就喝完了。
此时,两人都喝得有些微醉,但还觉得不尽兴,又要了几瓶啤酒继续开喝,“老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借我点钱,让我应应急,行吗”?陈文宇借着酒劲,对“老苏联”说道,“老苏联”端起一杯酒,刚送到嘴边,听到陈文宇借钱的请求,他当即愣了一下,又把酒杯放下了,心中暗想:“如果借几百块钱,他会答应的,再多了,他肯定不会借的,刚才他还出主意让陈文宇开溜呢,如果这时候借钱给他,他要真跑了,我去哪里找他还钱”?
他看了陈文宇一眼,然后用手捋了捋自己那略带卷曲发白的头发说道:“借多少?我现在手头也没多少钱,不瞒老弟说,这几个月生意也不好,外面又欠了很多账,也收不回来,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的”。陈文宇举杯和“老苏联”碰了一下说道:“如果可以,借我3000元,让我应应急,我开支了,马上还给你”。“老苏联”是个生意人,向来对金钱看得很重,一般情况下,吃点、喝点他不在乎,但要直接从他兜里拿点钱出来,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他是个典型的守财奴型的人物。
“老苏联”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是我不借你,实在是我手头没有这么多,要不我明天给你凑500元,你先用着,等我把账收回来再借给你,行吗”?接着又对陈文宇说道:“实在不行,你可以和你老板说一下,让他先预支你一个月的工资,你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的”,陈文宇苦笑着回答道:“算了,500也解决不了问题,没有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吧”。说完,将手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尴尬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又喝了一会儿,场面开始变得有些冷,他们都感觉到再喝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陈文宇就对“老苏联”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散了吧”,于是两人起身摇晃着来到吧台结账,服务员结算一共消费了128元,陈文宇兜里掏了半天只有104元,“老苏联”从兜里拿出钱将剩余的差额补足后,两人各自向家中走去。
回家的途中,陈文宇路过护城河时,又勾起了他的烦心事。他站在河岸边,点了一支烟,盯着河水发呆,想着这几天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无缘无故的让他摊上这么些倒霉事情,他这是招谁惹谁了?眼睛有些湿润,很想大声的哭几声,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浑身无力的坐在河岸边,黝黑的河水无声的流淌着,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和无助,想想自己这辈子活的也真是失败,三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没有人牵挂、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每天忙死忙活的工作,回到宿舍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连个端茶倒水、问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自己就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如同行尸走肉般在一天天的混着日子,就算今天能应付过去,明天的生活将是怎样,他根本不敢去设想。
他就这样坐在河岸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催,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了看繁星满天的夜空,觉得天空中有只诡异的眼睛,不时地眨着眼戏弄似地看着他,像是在无情的嘲弄着他:“你活的如此失败,去死吧、去死吧......”
借着酒劲儿,他此刻很想纵身跳入河中,心想:“活着也真没什么意思,死了倒省事了”,正当他站起身来准备了结自己的时候,忽然觉得腿上热乎乎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养的那条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正用嘴巴舔他的腿呢,看到这只狗,他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扫帚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处境,滚开”,随着怒骂声,他抬腿一脚把狗踢出很远,狗惨叫着在他不远处低声呜咽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他头也不回的走下河堤向河中走去,这狗疯了一般很快又跑到他的身边,用嘴咬住他的裤脚,呜呜的哀鸣着,狗的喊叫声很瘆人,但却给此刻的陈文宇带来很大的温暖,他一屁股坐在河堤上,用手搂着这只狗呜呜地哭了起来,狗依偎在他的怀里,默默地用舌头舔舐着他的眼泪,就这样坐了很久。随着酒劲散去了不少,陈文宇慢慢的清醒了许多,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要坚强的活下去,如果就这样死了,很不值得,他还要买房子娶妻生子,他还要挣很多很多的钱,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处境,随即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趔趔趄趄的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那条狗则欢快的,一瘸一拐的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昏暗的路灯下,他与狗的身影,就像皮影戏一般滑稽而可笑,渐渐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