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暖了，下雪的日子也变少了。
张敏淑照例来疗养院收拾陈寅森的房间，又去了一趟岑以然的办公室。
“岑院长，我们家小森现在的状态怎么样啊？”
“比刚入住的时候好很多了，但是如果不坚持治疗的话，有反弹的风险。不过陈夫人你也别担心，现在至少他能渐渐接受治疗状态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好转，再加上我听贺医生说，双腿恢复情况也跟得上，恢复的还是不错的。”
“那就好那就好，实在是麻烦你了，每次来都给你添麻烦打扰你。”
“谈不上麻烦，这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还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就最好了。”
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张敏淑想着接陈寅森回家过年，毕竟是团圆之际。
“那现在短时间内可以离开疗养院嘛，比如回家过年，过完春节就回来。”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时间不要过长，一两天就好。”
“行，那就谢谢岑院长了。”
“不客气。”
一路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星星点点的春节氛围。
疗养院也简单地做了装饰，看上去更有临近新年的感觉。有入住者送了大家自己剪的剪纸，剪的精美又好看。程知未顺便带了陈寅森的那一份，带到他房间去帮他贴。
“看！这是什么？”程知未拿着剪纸和胶水，出现在他身后。
“不要给我房间贴。”陈寅森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红色剪纸，皱了皱眉头。
“就要贴，人家送给你，是一番心意，你不贴就是不领情，我跑过来帮你贴也是一份心意，你拒绝也是不领情！所以，我自己贴吧。”
“程小姐，我来帮你吧。”唐叔挪过凳子，准备帮忙贴剪纸。
“好嘞，唐叔，你帮我递一下就好。”
陈寅森内心os：无视我？黑了脸看着两人贴剪纸。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贴在窗户上的剪纸除了阻挡视线以外，还提醒他，这一年好像又要结束了，结束的好没意思。
贴了一边之后程知未发现，另一边的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揪断了一点儿。
“我去我房间拿我的，跟你换。”说完一溜烟儿地就跑了个没影。
陈寅森再次听到敲门声以为是程知未回来了，但又觉得不对，程知未很早开始进他房间就不敲门了。
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林北。林北局促地站在门外，被陈寅森的眼神盯着，她不知道到底是进还是退，抓着门把手的唐叔也不知道这个门他是关还是不关。
“进来吧。”陈寅森还是压了压性子，开口说了话。
“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拿给你一些春节用的东西，然后还有……新年礼物。”林北把手里拎的东西一股脑儿放在客厅茶几上。单独挑出礼物盒子向陈寅森走近。
林北递出来的礼物就在他眼前，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唐叔。唐叔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
“哦，林小姐，交给我吧，我拿去放就好了。”唐叔拿了盒子放在了书架上。
就在林北踌躇着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女孩子说着话走了进来。
“哎，幸亏我这个右边的字是好的，你知道吗，我那对儿剪纸坏的是左边的字，咱俩的剪纸在一块才凑了完整的……一对儿。”程知未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林北，再看看黑着脸周边气压极低的陈寅森，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你好……啊。”程知未首先打了招呼，因为她看对面的女孩子对她的出现也是一脸好奇。
“你好，我是林北。”林北微微颔首也打了招呼。
“这……也是你朋友吗陈寅森？”
“不是。”
额好吧，陈寅森这个冷冷的不是让程知未不知道接什么话，不过明显能听到他的不欢迎。
唐叔也是不知道怎么介绍，索性干脆不说话。
“我叫程知未，你要跟我一起贴剪纸吗？”程知未指了指窗户，向着林北发出缓解尴尬的邀请。
“好啊。”林北立马放下背着的包包，加入贴剪纸的的行列。
“顾昂呢？”
“啊？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我自己过来的。”林北被陈寅森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回答了他。
“对哦，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顾昂来找你玩哎。”程知未扭头看向陈寅森。
陈寅森一副就你话多的表情盯着她，程知未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继续贴剪纸。
他拨通了顾昂的电话。
“林北在这儿。”说完就挂了电话。
谁都能感受到这两个人闹了矛盾的气氛，程知未和林北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出十分钟，顾昂就到了。
进了门顾昂先放了买来的水果，而陈寅森从顾昂一进门就盯着他，那眼神完全就是我看你要怎么求我原谅的表达。
顾昂迎着陈寅森的目光上前几步就凑近了他，贴在陈寅森耳边说话。
“今天她可不是我弄来的啊，上次犯了错我都羞愧到这好多天没来见你了，今儿这个可真不怪我啊。”顾昂一脸真诚。
陈寅森的头往后挪了挪，嫌弃且冷冷地看着顾昂。
“好吧我错了。”顾昂低着头呢喃。
“知道错了就行。”
“你不生气啦？”顾昂抬起头一脸惊喜地抓住陈寅森的胳膊。
“我不生气但也不能代表你能继续犯贱。”
“哈哈哈不生气就行了！不生气就好。我给你剥个橙子。”
程知未看着如此狗腿的顾昂，想着这货是犯了什么错啊？再看自己身边的林北，也是一脸愧疚，从顾昂一进门，这一系列操作程知未看的满脸问号。
“你干嘛了，顾昂？”她不禁出声询问正在剥橙子的顾昂。
“嘘。”顾昂看了看沙发上的林北，示意程知未别问了。
“你干的好事还不好意思说？”陈寅森的话冷冷地飘进顾昂的耳朵。
“好吧，那我就一一道来。”顾昂幽怨地看了一眼陈寅森，合着男主人公的意思是让他分享这个故事呗，于是又拿起一个新的橙子，边剥橙子边陈述事实。
程知未听完顾昂的讲述一脸震惊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林北。
“顾昂说的是真的，就是我撞了陈寅森，不过我现在真的在很真诚地弥补我的错误。”林北在说到弥补错误的时候不自觉地看向了陈寅森，可对方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这……这样啊，那你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哈哈。不打不相识哈哈。”程知未面对这个局面还是不知道用什么样语句来表达自己的听后感。
“你那个字是不是贴歪了啊？”剥完橙子的顾昂指着窗户上的剪纸。
“哪个字？哪儿有啊，没歪啊。”程知未上下打量，确定自己贴的没歪。
“哎呀，右边的字贴歪了，歪得这么明显。我说你还不信，你让阿森看看。”
“有一点。”
“那我去贴，正了你就告诉我。”唐叔重新挪了凳子，程知未轻轻地把剪纸撕了下来，打算重新贴。
“好了没？正了吗”
“往左一点点，对对对，左边低一点。”顾昂化身场外指导。
“现在呢？”
“再往左一点点吧，和左边的字不对称。”
“啊！”一声惨叫，程知未光荣地摔下了凳子，不过好在唐叔一把扶住了她。刚才往左挪的时候，左脚踩空了。
“程小姐没事吧？还好吗？”
“还好还好，没摔到。没事的，虚惊一场啦。”
“还是换你指导，我来贴吧，我都不用踩凳子。”
“刚才你干啥嘛不去贴啊你？！”程知未飞踹顾昂一脚，站在了陈寅森身后。顾昂借着身高优势三两下就贴好了剪纸。
刚才在知未差点摔倒后陈寅森就黑了脸，那一瞬间他本来想上前扶她，但是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具备那个能力，他连站起来都还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还谈什么跑过去扶人。按在轮椅把手的手又被黯然放了下去。
沙发上的林北一直偷瞄客厅那边的陈寅森，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程知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凶手，有自知之明但又为情所困，所以才十恶不赦。
贴完剪纸顾昂招呼大家吃橙子，刚才陈述事实的时候不知不觉剥了满满一碟。
知道了林北就是肇事者之后，知未就没有挨着她坐了，而是坐在了沙发头，也就是陈寅森的旁边。
“吃个橙子吧。”顾昂递给林北。
“好，谢谢。”
知未拿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橙子，看到顾昂给林北递橙子的举动，赶紧转头用八卦的眼神示意旁边的陈寅森，但回应她的是那人一副早就了然于心的表情。
“看什么？吃橙子啊。”陈寅森声音低低地说。
“哦。”程知未表示没有作为发现八卦的第一人，她有点儿失望。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见。”林北打了招呼准备起身离开。
“那我也先回去吧，刚才还有点儿事儿没处理完。”顾昂也起身。
陈寅森看着顾昂，脸上写着：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顾昂挠了挠头，无视他的眼神，跟着林北出了房门。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出了房门顾昂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林北。
“我过来送点儿东西，让你难受了，对不起啊。”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顾昂从停车场开了车先离开了。
“陈寅森，你们这关系够狗血了吧，我的天哪！”程知未赶紧吃完最后一口橙子，急忙表达她已经憋了很久的感慨。
“顾昂是不是喜欢林北啊？”
“你不是都看到了？”陈寅森懒懒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会觉得顾昂背叛了你吗？”程知未还是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毕竟陈寅森和顾昂是十几年的兄弟情感，真的不会有芥蒂吗？
“不是背叛吧，刚开始是失望，但后来也想通了，他也不好受，毕竟喜欢上一个人，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看不出来啊陈寅森，你还这么宽宏大量呢！”知未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被看出来吗？你怎么就判断出来他喜欢林北？”
“很容易啊，喜欢一个人眼神是不一样的，刚才顾昂看林北的眼神就和看我们所有人的都不一样，那就是喜欢啊。”程知未又咬开了一个橙子。
“你已经吃了四个了。”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几个？没事不会中毒的，我可喜欢吃橙子了。”
要不是一直看着她，能知道她吃几个橙子吗？陈寅森啊陈寅森，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通史我看完了，等会儿记得带上。”
“先放你这儿吧，你慢慢看嘛，你看那么快干嘛？”程知未抱怨陈寅森看的太快而会把自己拖下苦海。
他无奈地接受她的反驳。
“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啦，不然等会儿老岑又要夺命连环call啦。”
“把橙子带上，吃不完。”
“不用啦不用啦，留下来你慢慢吃，还有唐叔啊。”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唐叔和陈寅森对看一眼，立即展现出企业级的理解能力，迅速装好了一袋橙子拿给知未。
“程小姐你就收下吧，顾少爷今天着实是买的有点儿多了。”
“那好吧，我拿回去跟我的小伙伴分享，2301的小姑娘也喜欢吃橙子。我走了啊，记得通史慢慢看啊，明天见。”程知未指了指刚刚从书架上拿下来此刻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一脸认真地对陈寅森说。
贺医生的话一直回旋在陈寅森脑海里，自己的双腿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自己也能掌握，但就是心里没底。晚上仍旧会失眠，想起妈妈，还想起那天在病房里作为自己爸爸的男人对自己的抛弃，他其实从来都抛弃的是家人吧。
还有今天，那一瞬间猛然意识到的自身状况又把他好不容易越过的坎再次横在他面前，他从来都没自卑过，可是现在在程知未面前的情感，他能感受到的，应该就是自卑了。自卑让他又开始不接受自己的状态，让他开始躲避自己的直觉感受，让他在漫漫长夜里没有睡意。让他觉得，程知未是离自己很遥远的，或许就根本没有以后。
节日的氛围让大家都欢快起来，张敏淑做了新的零食总是会带过来让大家尝尝，顾昂也又恢复了天天窝在这里的生活，林北还是时不时地不请自来，程知未每天还是会和顾昂贫嘴，游戏声和说话声让本来安静的房间变得聒噪，但陈寅森早上的康复锻炼和心理理疗并没有被干扰，因为他们总是心照不宣地下午才来。程知未总能让黑着脸的陈寅森加入游戏里，就连唐叔也不例外，被拉着一起玩游戏。
早上岑以然在给陈寅森做理疗的时候，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本程知未口中借给别人的通史。
原来是借给陈寅森了。
“我说知未怎么最近没有好好看书，原来是借给你啦。”
“嗯。”
“那孩子好好看几天书就坚持不了了，就想各种办法逃避，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你这儿来了。你不要介意啊，不想看的话我带回去也行。”
“不用，我还没看完。”
“行，你不介意就没事，今天的理疗结束了，好好休息吧。”
好你个程知未，被抓包了吧，还能想出借书这一招，岑以然头疼地回了办公室，找了一本新的书放在了她的小书桌上。
陈寅森看看桌子上的通史，收回了书架上。
大家在一起的热闹持续了两三天就临近除夕夜了，张敏淑打包好陈寅森的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其他房间里的入住者也有好多都回家了，疗养院的人变得有些少。程知未提着两个行李包送陈寅森上车，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觉得他并不开心，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知未脑海里闪过一种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的错觉。
其实不知道是他不开心还是她不开心，总归是第一次离别。
陈寅森回家后程知未就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每天下午基本都是去他房间里瞎晃悠，再也没有怎么去过其他房间。其实这样的情况之前从来没有过，以前她都是好多房间乱窜，没有特定地持续每天都去找某一个人，但是陈寅森来了之后，他就成为了那个人。程知未也是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地就和像个冰山一样的他熟络起来了。
路过2301的时候，知未发现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口。
“昕昕，你怎么站在门口啊？”
“知未姐姐，他们都去哪儿啦？”
“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就是去和家人吃团圆饭，你也想回家吗？”
“嗯，可是爸爸说让我待在这里等他。”
“那我们进去房间里等他吧，他等会儿就会来接我们漂亮的昕昕啦。”知未哄她进了房间，找了件外套给她穿上。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喂，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过年啊，他们都回家了。”
“昕昕啊，爸爸现在在医院，弟弟发烧了，烧的很严重，你再等等，妈妈明天从加拿大回来就回去找你啊，今天晚上先自己乖乖睡觉啊。”
“好。”
挂断电话，昕昕也没有表现出很失望，好像这个结局在她意料之中。
“怎么啦？”
“他说妈妈明天回国就来找我。”
“那你爸爸呢？他不来了吗？”知未已经开始有点儿抱怨这个不守信用的爸爸。
“弟弟发烧了，他在医院，来不了，自从他们有了弟弟之后，就不怎么管我了。”
看程知未还是一脸没搞清楚状况，昕昕继续跟她解释。
“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婚了，妈妈去了加拿大，偶尔来看我一次，爸爸和别人结婚，有了弟弟。”
“原来是这样。”知未看着眼前安安静静地小女孩，她一点儿也不像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沉稳地让人心疼。
“那你想跟姐姐一起去睡觉吗，想不想去参观姐姐的房间啊？”小女孩就算有陪护人员陪同，知未还是想陪陪她。
“好啊。”
他爸爸不放心发着烧的弟弟，就能忍心让患有抑郁症还这么小的女儿一个人待在疗养院，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不幸，也总有人处理不好这些不幸，让其他人更痛苦。知未想起了自己的爸爸，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的爸爸。
胸口传来强烈的压抑，一阵阵烦躁充斥着她的情绪，知未摇摇头重新整理了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第二天昕昕的妈妈并没有来，说是在加拿大的事耽搁了，暂时回不了国，两个人打给昕昕的电话少不了对对方的抱怨和指责，但谁都没有说昕昕该怎么过年，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爽约而道歉。程知未看着发呆的昕昕，决定带她一起去福利院。
每年过年他们自然是回到福利院去，肖妈妈准备的年夜饭也是一年比一年丰盛。老岑和老白依然是厨房的主力军，知未则带着孩子们一起布置房间，贴对联，挂灯笼。
肖妈妈的儿子今年因为执勤又没有回来，肖南职业的特殊性让这对母子也是聚少离多。
程知未发给陈寅森一张照片，是她自拍角度的一张合照，还附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陈寅森很快就回复了过去。
昕昕看着对她很热情的每个人，看着抱怨儿子工作太辛苦而不回家的肖妈妈，心里想着，原来新年也有很多人不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