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
父亲佝偻着身子锄着田里的杂草,我让他缓缓,他朝我笑笑、然后摇摇头继续挥动着那个笨重的锄头。晨阳下,父亲已经银白的头发泛着刺眼的光,不知不觉我和父亲的一些往事便在太阳的光晕中如老式电影被放映了出来,美好而又酸甜。
上高中后,父亲应该认为我已经长大了,便不再对我像以往了,于是我也便放松了。那时网吧游戏成为了同学们课后的谈资,我对游戏有些朦胧,就好奇地听着。一个周末我实在忍不住便和同学偷偷溜进了网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以为我打打游戏并不会影响什么,然而高二第一场期中考试,我竟是倒数第二名。班主任将我叫到办公室询问退步缘由,我怕出卖同学,就绝口不提上网的事情。后来班主任忍无可忍,怒吼着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上网?”我有些恐惧,但还是摇着头。班主任望着我又坐了下来:“明天叫你家长来吧!出去。”我突然感到腿上像被挂了两个秤砣一样,寸步难行,等我出去办公室,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父亲的脾气很温和,但是尤其厌恶我与姐姐在学习上不用功,初中有次我给同学传答案,被班主任抓住并告诉了我父亲,我周末刚进家门,父亲和我边讲着话,就一巴掌重重的扇了上来,母亲见势丢下手中的家务活,扑了上来将我紧紧护住,父亲抖了抖衣服便出去了。那晚我的半边脸肿的如一块青石头,母亲给我用盐水拉着洗完,我便睡了,到了半夜那料脸灼烧般难忍,一直翻来覆去跌拌到凌晨。想着这些我拿起电话又放了下去,“小伙你打不打?我要关门睡觉嘞。”公话亭老奶奶催了起来,我意识到这已经是晚上了。看着老奶奶冷漠的表情,想到班主任严厉的样子,我艰难地拨通了电话。
“是谁啊?大晚上的。”村里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父亲早就睡了,此时嘴里打着哈欠定是被我吵醒来了。
“爸!是我。你能来躺学校不?”我轻轻说着。
“啥?咋回事。”父亲似乎紧张起来,疾声问我。
“你明儿来了就知道了。”我挂了电话,付了钱便离开了。
这一晚我在床上异常焦躁,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卧下去,不知什么时候睡下去的,只知道早上醒来时父亲已经在我床头了。父亲来的太早,起床号还未响,同学们都在睡梦中,但窗户外已经有了曙光,不知谁家的公鸡也叫鸣了起来。
“你生病了?咋不盖被子。”父亲眼睛通红悄悄问我,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没睡安稳。
“我们班主任让我找你。”父亲听我说完似乎有些明白了,站起了身。
“你赶紧收拾,我外面等你!”父亲冷冷说完就出去了,我瞧见他手里提着个小编织袋,“这是你母亲给你带的拌嘴的,学习紧,你好几周回次家,也该馋的吧。”父亲又掀开门进来,递给了我那个袋子。实际上不回家的周末,我都是在网吧没心没肺、大喝大叫度过的,我感到羞愧不堪,便紧紧抱着袋子,我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再加上连日来的压抑,我悄悄啜泣起来,想到父亲外面等着,我还是赶紧匆匆洗漱起来,这时起床铃也响了起来。
父亲在宿舍楼外面使劲抽着烟,并吐出一口口青蓝的烟雾,阳光下父亲的身影有些高大,他夹黑夹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我不紧不慢的走近了他,他熄掉了烟。
“到底咋回事嘛?你们主任啥时来?”父亲急躁地瞪着我。
“我没考好,老师应该快到了。”我低下了头,揪着衣襟。
“也不干啥的。”父亲愤怒地说着,背着手便和我到校门口去等班主任。
班主任见到我和父亲有些惊讶,他让我去跟同学跑操,然后引着我父亲便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在做早操时,父亲和班主任都板着脸走来了,我有些惊慌,身体便不自然了,周围同学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下操后父亲领着我往出走,他带我到附近的包子店要了两笼包子就坐下了。
“我和你们主任请假了,你咋回事。你说你没考好,那你身体倒好也不说啥了,你两头都没站住,我看是整天胡日鬼嘞。”父亲目不转睛得盯着我,我赶紧避开父亲目光,用手搓着桌子,直搓出了些黑泥。
“你看吧!你比我懂得文化多,我就是泥腿子定了,你当狗屎还是人才,都在你手里呢。你长大了,学习上也得自觉呢。”父亲有些无奈,他又抽起了烟。
包子端上来了,我这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见事情解决了,心也稳了,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父亲给我兑了碟醋汁,一动不动地坐着。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来时已经吃了。怎么可能?母亲做饭一般都在六七点。我又让他吃,他将包子都推给我“让你吃你就吃,吃完滚回去好好学习。”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钱,又见我这般饥饿,都省于我吃了。我有些难过,不顾餐厅里人、不顾嘴里还嚼着的包子,竟放开声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我没揍你,就说了说嘛。”父亲递给我纸又对老板叫道:“给你添麻烦了,能给我把这几个包子装一下不?让娃娃带学校去。”等服务员装好包子后,父亲便扯着我往出走,周围路人都异样的看着我们,父亲有些难堪。“回去上课吧!我要走了,别再给我惹事了啊,家里农活可忙了。”父亲便骑着车离开了,他的背影在路两边的绿杨柳中渐渐隐去,带走了一股风尘,只留下我痴痴地彳亍前行着。
后来母亲告诉我,我当时没说清楚,父亲以为我病了或者打架什么的,那晚和她嘀咕了一晚上,没想到我考了班里倒二差点将他气死,平日父亲揍我是不顾人的,那日见我瘦的皮包骨,以为我学习认真而致,心疼我也就作罢了。那是啊?明明是我将伙食费全花去上网了。于是无边无际的羞愧感袭来,从此我再也未进去过网吧。
高考后,我取完档案正要离开,班主任叫住了我:“那日我和你父亲谈了会儿,本吓唬吓唬你,让你承认错误,没想到你真让父亲过来了。他给我只道歉,搞得我也不好意思的。以后啊!好好待你父母。”我欣悦地点点头离开了,没想到班主任也如此关心我。
二
本来年年冬日父亲都是闲在家的,正是农村人俗话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然而我在银川上大学后,家里经济一度有些紧张,父亲不得已去新疆打工。那几日正飘了一场雪,母亲给我置了几件棉衣,正好父亲到银川坐火车,就让父亲带给我。火车在晚上十二点发车,我因心疼回家路费,很久未见父亲,因而见到他心里很是愉快,于是爷俩在火车站附近小饭店,点了一斤酱牛肉、两碗面坐了下来,父亲不停地朝我碗里夹着肉,我因为在学校已经吃过了,看父亲不顾自己,只顾了我,心里有些气愤,将碗索性搁在了一边,父亲尴尬地看了看周围,便不抬头地吃了起来。
我因为还要赶十一点回学校,便将父亲送往候车室。我掂着母亲给我的衣服,父亲扛着他的行李,我们爷俩在人群中挤着、挣扎着,父亲走在前面,他的腰已经有些弯了,在昏暗的灯光和人流作用下,父亲显得很是矮小,他走走停停看我在不在,我则用眼神告诉他我跟着他呢。十点过后火车站人渐渐少了,外面寒风侵扰而来,父亲取出黄大衣盖在身上。我要回学校了,心里有些不舍,想安顿父亲点什么,但这些年我和父亲未多说几句话,而那关心之语更难以说出口,只能挥着手默默回去了。
父亲到新疆约一个月左右,家里人都推断可能受寒或怎么,他整日头脑昏沉、不吃不喝,母亲大哭大闹让还想留在新疆挣钱的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后在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高血压,需要医院住些日子。我去探望父亲时,见他头已几乎白了,脸面也变得憔悴了。我说我不读书了,要挣钱养活他们,父亲很是生气骂我小兔崽子念个半途而废算什么,而后又责怪起了母亲为何让他回来,母亲说既然回来就歇着,到时家里差钱了,再向亲戚周转就可以了,父亲也无可奈何答应了,我也心里有了点安慰。
父亲自新疆回来后身体大不如前了,就留在家里种田了,我偶尔也在假日帮父母做些活了,姐姐毕业后,家里负担也轻了,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家里人都对将来充满了希望。
“你杵着干啥呢?”父亲停下了,我猛地跳起来,想着往事竟沉迷其中了。风吹着玉米秧子扭着翠腰舞动着,父亲头上出了一颗颗晶莹流动的汗珠,他的汗衫也湿了许多。“爸,你好好歇会儿,我来吧!”我夺下父亲手中的锄头,将父亲推到地垄上坐下。我拿起锄头,认真干了起来,让我也好好尝尝这汗水的滋味吧!让我也体会父亲的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