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为廖丹晴作完了检查,屈至远跟着他出了病房来到走廊,和他相比,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廖丹晴,反而更为冷静,完全没有一般失忆患者应表现出的慌乱和无助;可她越是那样安静地听从医生的安排,在一旁看着的屈至远就越是感到内心惶惶不安。
“医生,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只要醒来就没事了吗?”
“的确是这样,根据我们之前对廖小姐作的脑部检查,她的脑中既没有异物也没有血块,可以说没有任何异常,会突然失去记忆也是很罕见的,具体原因还要再分析。”
“这怎么能是一句『罕见』就能了结的事?她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一般人会摔了一跤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又不是在拍电影!”屈至远差点就要揪住医生的衣领了。
主治医生推了推镜框,也很为难的样子,“根据廖小姐的病史,她五年前出过很严重的车祸,有可能是那次事故中,她的脑受到撞击,已经留了隐患;这次撞到触发了当时的旧疾,才会变得这么严重;当然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心理方面的因素,失忆症在医学上很难解释得清,一切都还有待观察。”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一直这样,没得治了?”
“眼下看来,廖小姐的身体并无异常,从药物上的治疗来看希望不大,这还是要再观察一阵子,也许只是一时、也许没那么简单;等她体力恢复后,我们会再为她作一次全面的检查。”
说到底,就是目前来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屈至远放弃和医生的纠缠,他急着去看廖丹晴,一个人突然之间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定不会觉得轻松,又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她那平静的样子一定是装出来的!他不能放她孤单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独自躺在空荡荡的病床。
屈至远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慢慢地推开了病房的门,里面廖丹晴还靠坐在床上,正在看他,她手里拿着一面镜子,见他进来就对他笑了一下,他也反射性地对她一笑。
“女孩子啊,还是最在意自己的脸。”他故作轻松的样子。
“我找护士小姐借了面镜子,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她的语气有些惆怅,“结果,我发现自己竟然对镜子里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感觉真的好奇怪!”
她不哭不闹,只是嘲笑自己般地说了句“好奇怪”,他在她身旁坐下,担心地凝望着她;为什么这世上这么多残酷的事都让她遇到了呢?而这些事又为什么似乎总是他带给她的?
“护士小姐说,把我送来医院的人是你,这些天你也一直在这陪着我,真是麻烦你了。”廖丹晴不忍看他一脸纠结的苦样,倒是自己先移开了话题,“你说我叫『廖丹晴』,所以我们应该认识吧?你叫屈至远?可是我想不起这个名字,你是我的什么人,家人吗?还是……”
“不。”屈至远想了想,这对他也是个很难的问题,想了一会他才说:“应该算是兄长吧!你之前都叫我至远哥,我也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妹妹。”
“这样啊?那我们的关系一定很好,这些天谢谢你了,至远哥。”
他苦笑,没想到还能听到她这样叫他,现在听来,倒像是一种讽刺了,“不要那样叫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好不容易遇到,你又出了这样的事。”
“真的?”她有点遗憾的样子,“我还想问你,我平常都是怎样生活的呢!原来我们也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随即,她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能在这时候遇见你,说明你是老天专门派来救我的,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倒霉,刚遇到我就给自己找了一身麻烦?”
“我们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和从前比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一样的乐观,凡事都先顾虑别人;可是你真的没必要顾虑我,只要知道我帮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这样就够了。”自己反倒像是被她安慰了,这让屈至远怎么也说不出口,害她跌下楼梯的人正是他。
她应该将他对她的好,都视作理所当然才对,可她当然不会真的那样,她只会将他的话当作是一种安慰、当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从坏的方面想任何人。
因此,当年她得知是他拒绝了廖东的请求时,才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既然你不是我的家人,那为什么这么多天,我的家人都不来看我呢?”
这件事早晚她也要问,屈至远知道瞒不了她,只能如实说:“你的家人在五年前去世了,就我所知,你没有其他亲人。”
廖丹晴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屈至远已经预先作好打算,如果她问,他要诚实地告诉她,那些是她有权利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如实以告,真的是对的吗?她早晚会知道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那时她的怨恨都会回来,她不会再这样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话;他也知道,她所表现出的友好只是因为,他是她目前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认识的人。
那么,如果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地灌输给她,她能接受吗?她会再像这样听他讲话、接受他的帮助、视他为亲人吗?她当然不会,她始终都是廖丹晴,骨子里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可她若视他为敌人,这种境况下又有谁能帮她?
她已经失去了记忆,空白的心所接受的第一件事就是恨,那她将失去所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
“你的父母是在一次车祸中去世的,那之后我就和你家失去了联系,不过如果是那之前的事,我很乐意讲给你听。”
“真的?至远,你真是个好人呢!”这个时候的廖丹晴,只能选择被动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