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矿上,医务室还有人值班,包扎了一下伤口,大夫问起时,说是两人上山玩不小心失足滚下山受的伤,矿上的年轻人经常偷偷上山偷情,大夫见怪不怪,也就没多问。
两人经常分分合合的,宿舍的人也没怀疑。
打这天起,杨云霄每天晚上都过来照顾孟婷。照常是买些东西,把孟婷的女伴都打发走。不过以往孟婷都不吃他一口东西,但这次不一样,他是孟婷最后的希望,所以孟婷也不敢拒绝他的好意。
孟婷没有胃口,杨云霄每天晚上都想方设法买各种食物来,亲自喂孟婷吃。只是杨云霄再也没正眼看过孟婷,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每天晚上照顾完孟婷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发呆,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人说胎儿越大流产越遭罪,孟婷不敢耽搁太久,只停了四天就让杨云霄陪她去了医院,自己也只请了四天假,准备的是流产一天,休息三天。
上午,杨云霄陪她上了镇医院,镇医院设备非常简陋。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从镜片后面瞟了孟婷一眼,问:“姓名?”
“孟婷。”
“多少天了?”
“马上就两个月了。”
“年龄?”
“二十一。”
大夫没有填写,看了孟婷一眼,说:“写十八就行了。”
孟婷低声说:“阿姨,我二十一。”
“哼,”大夫哼了一声,说:“明明十五、六岁,非说二十一,没事,我见得多了,写十八吧。”说完,又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年轻也不知怎么了,这么小就瞎胡闹,什么时候是个头。”
孟婷眼里含着泪,却也不敢再说话,病人哪敢得罪大夫。再说矿上也有不少人说自己是童工,也说自己最多有十五、六岁。
挂上号,两人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等。
已经快到四月了,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孟婷却还是觉得自己很冷,冻得牙齿直打架。
医院里冷风飕飕,流产的手术室根本没有门,只是用一个很短的白帘子当着,从里面不时传来女人凄惨的叫声和冰冷的器械放在盘子里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杨云霄紧紧的搂着孟婷的肩膀,屋里的女人每惨叫一声,杨云霄就哆嗦一下。
“孟婷,咱上县医院吧,在这儿做会不会出事?这么瘆人?”
“不用,我二伯父在县城里,我怕碰见他。”孟婷很坚决。
其实孟婷也很害怕,但她一直在努力地劝服自己;‘最多不过是个死,没什么的,村里从来没出现这么丢人的事,现在竟然出在自己身上,让哥嫂爸妈今后还怎么能在村里抬起头来。死也不能给父母丢脸。’
屋里的手术已经快做完了,下一个就轮着孟婷了。孟婷却突然感觉肚子里有股力量一直在往上涌,堵住咽喉,涌上大脑,涌进鼻子,她拼命压制却怎么也压不住,她想努力站起来,却感觉自己就像被人剔去骨头,抽掉筋一样,浑身瘫软无力,终于,身子一软,瘫在了杨云霄的腿上。
杨云霄大惊,扶起一看,孟婷的脸蜡黄蜡黄,已经失去了知觉。
杨云霄抱起孟婷,撒腿就向医院外面跑,跑出医院门口,凉风一吹,孟婷“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吐完了的孟婷已经有了点感觉,她用手指指医院,想让杨云霄抱她回去,就她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医生也不敢给她做手术,杨云霄想了想,还是把她放在摩托车上,想载她回家。
孟婷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根本坐不住摩托车,杨云霄把她的两只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左手使劲抓住孟婷双手的手腕,右手一只手扶着车把,一阵风似的骑了回去。
回到家里,孟婷就一直昏睡着,杨云霄烧完炕,悄悄地在炕边坐下。
孟婷脸色惨白,眉头紧皱的躺在炕上,白皙的小手瘦的血管清晰可见,身体虚弱的如婴儿般,蜷缩在那里,可能是心里难受,她的口中不时发出呻吟声。
杨云霄心里揪心的疼。孟婷能言善道,却没想到能遇上自己这样一个连话也不让她讲的人,那晚若是能给她两分钟,就两分钟的时间,杨云霄相信,孟婷一定能说服自己放弃那龌龊的想法,可是自己竟然连两分钟也不给她,‘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快乐’,却原来害了自己所爱的人,自己竟似被凌迟般的难过。
后悔晚矣。
“哎”,杨云霄叹了口气,脱下鞋子,在炕角坐下,轻轻把孟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脸贴着孟婷的额头,轻轻的说:“婷婷,我在这儿,别害怕,睡吧。”说完,轻轻的用手拍着孟婷的肩膀。
孟婷在家里最小,母亲一直很惯她,她又很会撒娇、耍赖,都十七、八岁了还经常赖着要妈妈哄着睡觉。或许是杨云霄这一抱、一拍使孟婷有了安全感,孟婷逐渐地舒展额头,安下心来,就连呼吸都变得均匀。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钟,杨云霄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敢动。孟婷醒后见自己衣着整齐,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想起流产的事就泪流不止。
真的是没指望了,马上要流产却突然昏了过去,孟婷实在没有勇气养好身体再回去面对医生那鄙夷的目光,她真的是绝望了。
杨云霄已经早准备好了吃的,原是准备孟婷流产后照顾孟婷的,现在也正好用上了。
其实下午抱着孟婷的时侯,他就已经想清楚了孟婷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自从那天晚上自己设计害了孟婷以后,孟婷就大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养好,却又发现怀孕,这一连串的打击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医院阴冷,设施简单,从里面不时传来惨叫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大夫鄙夷的眼神,让一向好强的孟婷无地自容、、、、、
转念想想自己这儿子也真够命大的,天天如此这般折腾,他还能安然无恙,还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由于没有什么胃口,孟婷晚饭只吃了一点点,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杨云霄在她的对面坐下,试探着问;“明天?”
“明天回去上班。”孟婷干脆地说。
“那?孩子?”
“我太累了,再也折腾不过他了,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孟婷淡淡地说。
杨云霄惊恐地看着孟婷,她已然不再伤心,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就连她那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睛,也变成了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孟婷累了,她再也不指望什么了,只想静静的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杨云霄急了,他上前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对着她的脸说:“婷婷,你听我说,你不要放弃,今天这事不是孩子在捣鬼,是因为你大病初愈,身体太弱,精神压力重导致的。明天我先送你回去上班,再求我妈带你去,有大人在眼前,你就会安心,一定会把孩子打下来的。”
一丝希望的火苗在孟婷的眼底燃烧,泪水迅速弥漫了她的双眼:“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疑惑泪水灼的杨云霄好心疼,他转过身去。坐在孟婷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可以,今天下午我想过了,你不要放弃,我不会让你有事,事情是我做下的,就是真要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面。”
孟婷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哭了就好,哭出来了就好,’杨云霄心里默默的想:‘会哭就表示她的心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