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鉴定过去了两天，我们从术务司的职员那获知了分配结果。我就如术士评委所透露的那样、进入了蓝鸢尾学院的正学级，安东尼和我一样；梅洛蒂尔和格丽娜进入了法兰德斯学院的副学级，据说那里学生及教授多为女性；而阿诺尔德家族的卡特曼恩则不出所料地进入了地位仅次于王家学院的学会附属学院，没有辜负他的身份和实力。
接着就是安顿生活了。虽然内城为学院学生提供的客房、住宅很多，但四所学院相当分散、平日的学院生活里根本没机会碰上面。
梅洛蒂尔和格丽娜自然是住在了一起，不过梅洛蒂尔是自己挑了间单独的大房间，和格丽娜分开。卡特曼恩则是无奈选择了离法兰德斯学院稍近的住处。
安东尼租下了栋单独的闲置民宅，也靠近法兰德斯学院；虽说离蓝鸢尾较远，但这家伙每天都会坐马车出入学院。他问我要不要搬去他附近、每天一同坐马车上下学。考虑到会被人当做他的忠实仆人，我还是拒绝了。
我则在梅洛蒂尔的指导下忙了整整两天才算安顿下来，住在离蓝鸢尾两个街区、一栋由据说由妓院改造而来公寓，年租十三金法特罗，有单人的洗浴间，但只有公共厕所。不知为何房客只有寥寥几人，平日我几乎见不到有人出入于此。
“虽然便宜吧，但这种诡异的地方……不重新考虑下吗？”梅洛蒂尔来看我时抱怨道，“我来的时候向个老人问来这的路，他还拉着我劝我要自重、早点嫁个好人家。”
“老人嘛，眼睛难免有毛病。”我看着她时髦的高领毛衣和紧身马裤说道。
入夜后房子里格外安静，仿佛只有我一个房客与无数沉默冤魂为伴。但这也正合我意，我要尝试一些可能会导致我被送上绞刑架的邪门把戏。
那把匕首，我暂且称之为“影子匕首”。自从我拿回匕首后，矮个子的声音似乎是心满意足、再也没出现，但我明白他只是蛰伏了起来，等待着某个能置我于死地的时机。我得在此之前找到矮个子对我脑子下的毒的解药，而这把匕首或许就是突破口。
所以在这个荒凉的无人夜晚，我又重新拿出了这把匕首来体会它的神迹。
似乎经过前一次的魔素刺激，匕首已经“苏醒”了一些；当我再次用魔素浸润它时，那种奇妙的失去体积的现象很快就出现了。当我把它举在空中激发它时，匕首竟然就这么悬在空中而不掉下——没有重量也没有体积，只能看见但无法触及，犹如一片投射在玻璃上的幻影。
非常炫酷。我想道，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能从中得到任何关于矮个子邪术来历的信息吗？
幻影持续了数秒就重归实体，咣当一声掉在桌上。我把它重新拿起来。
为什么圣器会对魔素有反应呢……说到底，在这个法术世界，这种超越物理和元素规则的奇迹又是怎么发生的？难道我们的世界其实并不平凡？我离开王都多走几步路就能遇到从天而降喷着火焰的巨龙？
我握着匕首，看着它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血色，一个奇妙想法油然而生。我立即动手，开始凝聚激发态的魔素，并试图从手掌将之推入匕首中。
从元素学上讲，银这种高亲和性的金属是魔素的绝佳载体，而铁是魔素亲和性最差的金属，因此铁也是唯一能用魔素生成的金属。但我却感觉手感出乎意料的顺滑，仿佛我握在手上的不是铁疙瘩而是块鲜嫩多汁的猪肉。魔素被我用反流轻松压入了匕首中。
随后的片刻我陷入了一种奇妙的体验。我连同手上的匕首一起失去了实体，但我没有飘起来或悬在椅子上，而是一屁股穿过坐着的椅子、如同溺水一般缓缓穿过地板沉到了正下方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熄了灯，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似乎是刚刚上床睡觉，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万幸的是她应该穿了睡衣。
我很想随意地和她打个招呼，但我全身肌肉仿佛抽筋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而且因为失去了实体我连空气都呼吸不到，但窒息的痛苦依然真实，如同被冻在了冰块中被扔进深不见底的河水。我绝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留着长长黑发的女孩；女孩也盯着我，静静地看着我自天花板里出现、在空气中下沉。
在我下落到半空时，她猛然跳下了床，但她没有逃反而慢慢走近了我。
“你有什么遗憾吗？还是说有要伸张的冤情？”她语气郑重地问道。
我想嘱托下遗嘱，让人在我死后把这把邪恶的匕首扔进法彻尔河最深处。但我无法开口，只能继续下沉。我在她的注视下掉进了地里，眼前遂一片漆黑。我觉得肯定有些爬虫蚯蚓之类的东西穿过了我的身体。
在我因窒息失去意识前，我沉入了一个看上去是地窖的空间，随后匕首的邪术幸运地消失了，我握着匕首从半空中一屁股摔倒了地上。花了几分钟喘过气来、确认自己没少什么重要部位后，我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
这里弥漫着潮湿的酒味和霉味，应该是这栋房子的地窖。我摸黑找了半天总算是摸到了门，不出所料，门从外面锁住了。
怎么办。借助影子匕首我或许能穿过门出去，但也可能是继续下沉最后成为房子的地基。所以还是等到白天等人开门吧，在此之前我得好好琢磨下怎么解释自己不是笨手笨脚的偷酒毛贼。
我就这么沮丧地坐在门边。酒窖温度尚可，但时不时会有一阵冷风吹在我脸上，还好我因为要实验匕首而一直穿着白天那身外套，不至于冻死在这。
等等，冷风？地窖哪来的冷风。我开始沿着墙壁继续摸索，果然在远离门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洞口，大小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跪地爬行。我朝里面望去，能看到一些发光苔藓的荧光在隐约闪烁。
有风意味着通向外界。而且洞口没有任何遮挡伪装、不像是什么盗贼团伙的秘密地道。大概是地窖主人挖的，而且有苔藓说明洞穴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觉得有必要探索一下出口，毕竟入学第一天就被治安署抓走不是什么光荣事。
我立刻就钻了进去。由泥土和碎石黏合而成的狭窄通道相当稳固，而且出乎意料地平整。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令人振奋的光亮。
于是我立刻加快动作来到了光亮处，地道似乎在前方扩大成了一个洞穴。我探头朝里面望去，发现在前方有个斜向上延伸的地道，或许通向地面；而离我半人低的下方地面坐着一个穿着似乎是深蓝色的破烂衬衫和黑色长裤的人、他正在一盏油灯的光亮下低头摇摆着脑袋。
我感觉不太妙，接着小小翼翼地后退，但不知是哪发出了声音，此人立刻抬头看向了我。
看到它的真容时，我觉得用“人”来描述它其实并不准确。我看到了一个圆锥形的黑乎乎的脑袋，足有水桶般粗，看不清材质；其上缠绕着螺旋状的纹路，圆锥形上部有一双人类眼睛盯着我，但鼻子和嘴巴不在下部、而是分别在眼睛两侧与之平行。
哦草。我难以用语言表达此刻的心情。看到我后，它立刻起身朝我走来，活像戴了顶滑稽的尖帽子。现在，情况很明了，我无法转身只能慢慢后退，而它能前进，所以我咬咬牙干脆地从洞口跳了下去，寄希望于那个向上延伸的通道。
“噫嘚……”和我面对面后，它突然开口发出了粘稠的声音，“噫嘚……噫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