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隋叶被逐出师门,独自一人朝山下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隋叶根本不知道离开峨嵋派,自己还能去哪,也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原来隋叶十二岁那年双亲先后因病亡故,因而便不得已寄人篱下,交由同村的叔父扶养。然而那些年正值权臣当道,世道艰难。叔父家也是务农为生,本就有两子,又多了个隋叶,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难以为继。日子久了,叔母平日言语中就颇有不满之意,隋叶性情清高,听不进这刺耳声,也就不辞而别。
十几岁的少女,又如何得活,正当饥寒交迫之时,幸遇守墨师太下山巡游,见她可怜,便收而为徒,转眼间几近十年。
这一日天朗气清,韶光烂漫,只是隋叶根本无心欣赏美景,目下的情景又使自己回忆起少女时代那无家可归的时光,支撑了半日的情绪终于奔溃。她虽能理解李周的不作为,然而失望也在所难免,痛哭了一阵,不过倔强的性情终究催使她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回头。
自此之后,时光流转,春去夏至。这一日天气炎热,正值午时,隋叶行走于曲折的山路上,早已汗湿衣襟。隋叶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心里估算着还有一个时辰的距离,身体疲累,于是找了一处阴凉地歇息。
隋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取出腰间的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又从随身包裹中拿出晒干的肉脯吃了起来。隋叶边吃边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显出一副既爱怜又忧愁的神情来。没错,隋叶已怀有身孕,经思虑再三,此番正是要前往无为派所在。隋叶吃罢,感昏昏沉沉,便闭上眼打盹。
“这天可真热!”
“是啊,这趟可苦了我俩。”
一阵说话声扰乱了隋叶的清梦,只见两年轻男子正沿路走来,两人素衣白裤,看打扮却是无为派弟子。
“这次我们几乎将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跑了个遍。”其中一人说道。
“是啊,掌门前段时间不刚带着李师兄拜访过各门各派嘛,既然急着要传位于他,那时通知便得了,何必让我们再多跑一趟呢。”
“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两人从隋叶面前经过时,只瞧了瞧隋叶一眼,便一路走远了。
等两人走后,隋叶望了望远处的山顶,陷入沉思。良久,隋叶抚摸着小腹嘴里呢喃道:“小宝,这也许是天意,我们走吧,也许日后我会再带你来见他。”烈日依旧当空,有什么顺着脸颊流过嘴角,隋叶感觉咸咸的,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话说那日离开无为派之后,隋叶心想需寻个安身之处好生休养,好在这些年在峨嵋派也靠着几次下山押镖积攒了些闲钱,便花了些银子在一村落里购置了一间小屋,剩下的银子自己支撑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村里的邻里们都是些世代务农的底层百姓,善良质朴,因此大家相处和睦,隋叶倒也住得十分安心。此外,隋叶每天还做些针线女红,一来是为了肚里的那宝贝,二来也能去市镇上再换些银两,以防万一。
离村子最近的市镇约有三十多里路,隋叶起初每月只去两次,购买些滋补佳品,而平日里则从邻里处购买些蔬菜瓜果,后来身子行动日益不便,便叫村里那热心的王大婶代为采办,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流逝着。
秋叶落尽,北风萧瑟,天空阴晦了一整日,直至傍晚时分下起了雪。隋叶裹着棉被躺在小屋的床上,心绪不宁,肚里那宝贝似乎兴奋异常,比平日里动得更加厉害。直至眛爽时分,肚子里的动静才有所消停。隋叶心中隐隐有种快要生的强烈预感,当下便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想去村里的王大婶家,请她帮忙叫个接生婆来。
隋叶住的小屋此前闲置许久,位于整个村子的边缘处,离隋叶住处距离最近的那王大婶家,约莫有两三里路程,但隋叶如今行动不便,也就显得不那么近了。
隋叶打开门,一阵朔风扑面,夹带着几片雪花,门外早已是一派白茫茫的世界。隋叶将披风裹紧身子,带上毛皮帽,迎着风雪出了门。走了一会儿,隋叶感到肚子里那宝贝躁动不安起来,且频率较之先前又快了些,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便用手托着肚子,靠着树干稍事休息。
此时天色尚早,又是此种风雪天,路上不见一人。隋叶心里担忧那宝贝即刻就要出来,只得强撑着又走了起来,只是走得很慢,越来越慢,直至一阵头晕目眩,瘫倒在地…
良久,隋叶醒转过来,“啊,”隋叶心里惊呼,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四周依旧是风雪漫天,只是周遭场景表明已身处市镇之内,而自己正被什么人抱在怀中,肚子里的动静又减弱了。
“你快要生了。”怀抱着自己的那人说道,是女人的声音。隋叶定睛一看,那人柳眉星眼,隆准小口,美艳不可方物,俨然一绝世佳人的样貌。然而那人说话时侃然正色,又透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气来。
再细细一看,那女子亭亭玉立,身高不输男子,另抱着近有十月身孕的隋叶,呼吸均匀,丝毫没有疲累之状,隋叶不免为之一惊。
那女子低头瞧了一眼隋叶,说道:“方才我正好赶路经过此地,见你倒地不起,便…”
隋叶细声谢道:“多谢。”
那女子摆手道:“你怀有身孕,却孤身一人,你丈夫呢?”
隋叶听了神色黯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以沉默相对。
那女子笑道:“想必又是遇上那负心汉了吧。”女子说着走进一家客栈,在桌上拍下一锭银子道:“小二,快快安排一间僻静的上房,一桶热水,几样小菜来。”
店小二见了银子,不敢怠慢,赶忙领着两人来到房内,并送来所需物品。
那女子将隋叶安顿于床上,伸手把起了脉,忽然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会武功?”
隋叶心知对方无法糊弄,便道:“我此前曾是峨嵋派弟子。”
那女子打量道:“此前?”女子的目光在隋叶身上扫了一通,最终落到了那凸起的肚子上,笑道:“想必是被逐出师门的吧!”
隋叶惊呆,心想对方怎么对峨嵋派的规矩这么清楚,问道:“这么说你也是武林中人?”这一问也等于确认了对方的猜测。
那女子道:“武林中人?哈哈哈,也可以这么说。言归正传,根据你的现在脉象,最迟明日你就将生产。”
隋叶虽有心理准备,仍然惊道:“啊,这么快。那烦请你帮我请个接生婆来,可否?事后定当酬谢。”
那女子笑道:“诶,何必那么麻烦,全在我身上,而且你觉得我难道是在乎钱财之人嘛。见你这模样,也非大富大贵之人。”
隋叶道:“你?你会接生?”
那女子笑道:“不错,我略懂些医术,如果信得过我…”
隋叶严肃的说道:“我信得过。若不是你方才相救,不知会有各种后果…隋叶在此拜谢,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女子淡淡的道:“嬴少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