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市古城街道旁,一个不起眼的小诊所,很早就开门了,这里只有一个女医生,此刻玻璃门微微掩着,里面似乎有两个病人,一个正在询问医生病情,另一个正坐在长椅上,手上挂着药水,眼睛微闭,似睡非睡。
“张医生。”简岁岁小心的推开玻璃门,轻轻喊了张红梅一声。张红梅扶了扶眼镜,放下手里的《诗经》,然后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顿时热络起来。
“岁岁,快进来坐,怎么你也叫我张医生,还是叫红梅姐吧。张医生听着怪别扭。”张红梅热情的拉着简岁岁往里面走,让她坐在了唯一的单人沙发上。
“好,红梅姐!”简岁岁倒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沙发上。
张红梅是水云镇出去的高材生,后来考上了著名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湘云市,古城街虽然开诊所比较冷门,但是这里浓厚的复古风吸引力她,平静宁和的生活,是她后半生所求。她大学主修临床医学,选修了心理医学,虽然是选修,但是却比她的主修专业还要优秀很多。
她们聊了大约两个时辰,张红梅笑着对简岁岁说:“你现在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记得去年二月份你来我这儿的时候,状态特别差,我都不放心你回学校。现在你做一下这个量表,我再好好的替你测一测。”
简岁岁握了握拳头,接过量表,上面的抑郁症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简岁岁,她拿起笔开始答题。
2002年,‘抑郁症’这几个字,很多人都不知道,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医院里虽然有心理科,但是几乎没有人去,毕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一旦在心理科诊断出了点什么,那么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会说,你是神经病。
简岁岁最开始患上抑郁症,应该是在初二那年,初一的时候大约就已经隐约有这个苗头了。简岁岁初三那年的暑假,张红梅回水云镇休假,去田里摘西瓜,然后往回走时,正好碰见简岁岁躲在古树后面,用石头狠命的划自己的手臂,血淋淋的手臂,也染红了张红梅的双眼,当初的她,也和简岁岁一样,后来自己学了心理学才逐渐痊愈,张红梅和简岁岁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是水云镇里‘别人家的孩子’,是大人夸赞,小孩喜欢的优秀姑娘。可是此时此刻,她远远的瞧着那个伤害自己的姑娘,看了很久才发现,那就是曾经那个自信张扬的简岁岁啊!
张红梅并不是什么圣母,若是几个孩子打架,就算打的头破血流,她也未必会心疼,但是简岁岁……也许是她和曾经的自己太相似,那一幕幕都触碰到了自己最柔软的心底,直达那个不可窥视的隐秘角落。
“红梅姐?”简岁岁喊了她一声,她这才赶紧收回自己已经跑远了的思绪。
“做完了?”张红梅接过简岁岁手里的量表,简岁岁因为伸着手,露出了一截手臂,张红梅瞥了一眼她的手腕,上面有一些或清晰或模糊的旧伤疤,泛着点点淡粉青紫。张红梅收回目光,心里微微踏实,看来简岁岁至少近几个月没有再伤害自己。去年她来这里的时候,手腕上有四五条新伤疤,张红梅一直都知道,只要简岁岁回家一趟,情绪就会失控,病情不稳定,甚至更加严重。
“现在要高考了,一定要调整好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而影响学习。”张红梅拿起笔勾勾画画,一边与简岁岁说话,“如果将中度再分为三个度,那么你现在的情况就属于中度里的中度……”
——
张红梅看着简岁岁的背影,叹了口气,刚才她做的量表,完全没有达到抑郁症的标准,但是她的抑郁症并没有痊愈,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转变成了隐性抑郁,也有可能是简岁岁开始逃避治疗,隐瞒病情,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她暂时藏起了另一面,使整个人达到某个平衡点,但是只要这个平衡点失衡,那么她的抑郁症就会爆发,一发不可收拾。简岁岁不仅有抑郁症,还有社交恐惧和焦虑症,张红梅不想让简岁岁多心,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张红梅只希望简岁岁可以好好的完成高考,然后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一切的不开心就都会烟消云散了吧。
张红梅将玻璃门关上,继续看书。
简岁岁沿着古城街,慢慢前行,太阳藏在云层后面,偶尔露出一抹光。等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动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女生宿舍楼下,叶南辞身着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翘着二郎腿,荡荡悠悠的坐在铁闸门外的楼梯上,简岁岁走近了才认出他,此刻的叶南辞很像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叶南辞,你在这儿干嘛呢?”简岁岁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太阳,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和他平视,“这可是女生宿舍,我不记得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呀!”简岁岁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有没有特殊癖好……你不知道?”叶南辞唇角轻扬,勾出一抹戏谑的笑,然后打量了一下简岁岁的穿着,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炎热起来了,但是她还穿着厚重的校服外套,此时额头上有大颗的汗水,沿着脸庞滑落……叶南辞突然很想凑近简岁岁抱着她,但是理智制止了他的行动。
叶南辞放下二郎腿的瞬间,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简岁岁本来就离他很近,他突然站起来,吓得简岁岁后退了好几步,“叶南辞,你……”
“走,带你去个地方。”
叶南辞拉着简岁岁的手腕就往校外走,于是她只得将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右手用力,想要挣脱束缚,“你干嘛?”面色微恼。
“我辅导你学习,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叶南辞放开简岁岁,严肃的问她。
简岁岁极其不情愿的小声嗯了一声,“所以?”
“所以,你得跟我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