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瞧李老头儿这副模样,打从心眼儿里就不待见,朝身边的如锦递了个眼色,如锦心领神会,跳下马车塞给李老头儿十两银子,道:“这是我家奶奶赏你的。”
李老头儿此来本就是为了管薛明槿讨银子来的,眼下虽少了点,也总比空手而回的强,千恩万谢了一通,直目送着齐氏一行人进了贾府的大门这才悻悻离开。
薛明槿此时还不知那便宜渣爹寻上门来,正在医馆侍候着芙蕖服药。
“大夫说了,你这伤处理的还算及时,只要以后擦些去疤的药膏,定能恢复如常的。”
姑娘家有哪个愿意身上的疤的,芙蕖听罢心里着实松了许多,“宝翠妹妹,听奶奶说为了替我求那齐氏,让你受了委屈,我虽没什么本事,可这条命却是你救的,以后但凡我使得上力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芙蕖便是这般爽利的性子,也是薛明槿喜欢亲近她的原因,“姐姐说这些便是想予同我生分了?其实那些算不上什么委屈,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若你当真想谢我,那便好生将养,回头给我秀上十个八个荷包也便是了。”
芙蕖知薛明槿这是施恩不图回报,心下一暖,虽不再提报恩之言,却是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好,不就是几个荷包?我便秀了予你,可你又怎生戴得过来?”
薛明槿佯作认真的想了想,道:“那便秀十二个,我每月换一个,芙蕖姐姐以为如何?”
芙蕖又气又乐的横了薛明槿一眼,当真拿这促狭的丫头没有办法,“瞧你这贼样,贪心得紧。”
“这还不是因为芙蕖姐姐的秀活儿做的最好么?我自己秀不出,当然要赖上姐姐了。”薛明槿说罢,忽而想起刘氏的吩咐,又道:“奶奶说咱们三个女眷不好在外过夜,姐姐的病情若是缓和下来,便要回府了。”
提起回府,芙蕖不期然地便想起那个害自个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香馥,心里有如扎了根刺般的难受。
“奶奶可说如何处置香馥那贱蹄子了?”
薛明槿遥了摇头,道:“出府时奶奶命人把她关进了材房,不曾说过要如何处置。”
芙蕖闻言冷哼了声垂下头来,却是不再言语,必竟她虽遭了罪,可到底不是刘氏,主子如何发落犯错的奴才又哪里有她置喙的道理?不过想来必会顾及赵嬷嬷的颜面,便是罚恐也伤不到筋骨。
果然,刘氏回府后审都未审,直接便把香馥打发去当粗使丫头,虽再不重用,到底没有发卖出去。
……
岁首过罢,这年也算去了一半儿。舒雪院这场意外并未在贾府后宅里激起多大的浪花便息了势头,院里的丫头除了相互说道几句外,就是按部就班伺候刘氏。
齐氏因攀上了同知府的太太,自觉身价倍增,便是平日说话都似涨了底气,至于宋氏,依旧深居简出,鲜少见她在府里走动。一切看上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薛明槿不知为何,总觉得在这股平静之下似乎压抑着某种不安的气息。
终于,初七当晚,京中来信,大奶奶冯氏到底未熬过正月,过身了。齐氏早有准备,当即便撤下府里的红绸灯笼五牲祭品,连夜请了妙音寺的高僧入府超渡,而府中上下一应就缟素,于正堂哭灵七日。
舒雪院一通兵荒马乱后已寻不见半点喜色,薛明槿和瑞草伺候着刘氏换了丧服,匆匆往前院守孝。主母过世,家中妾室需披麻戴孝,遑论心中如何作想,可表面上却容不得半点马虎,是以薛明槿扶着刘氏甫入灵堂,就瞧见齐氏跪在最前方扯着嗓子干嚎,只打量半晌却找不到半滴眼泪就是。
之于贾五这位正妻,薛明槿统共也未见过几次,现下叫她去哭个陌生人,当真有点为难,幸亏她只是个丫头,不必抛头露面,只需躲在刘氏身后便可。
次日,淮江府诸多名望之家皆得了贾府的丧讯,虽以为不吉利,可到底不敢怠慢,有往来者相继过府拜祭。
与此同时,京中溧阳侯府因着冯氏过世却一片阴霾,贾老太太再次后悔当初怎地就替自个的宝贝孙子聘了个短命的冯家女。
“湙儿啊,这次远去庆州,天寒地冻,山高路远,你可准备妥帖了?”
贾氏一族祖籍在庆州溧阳县,冯氏停灵七日后便要由贾五爷亲自扶着灵柩往溧阳县祖坟下葬,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走上两个月,贾老太太单只想想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贾五却不以为然,道:“祖母权请安心,孙儿早已打点妥当,伺候的都是身边儿得力的,路上又有官驿接应,断不会受了委屈。”
老太太这才略微放心,搂着贾五端看了半晌也舍不得撒手,末了却是又红了眼圈,“我的湙儿怎地就这般命苦,想那冯氏进了门子非但没替你生下一儿半女,还生生的叫你做了鳏夫,不过湙儿莫怕,祖母心中有数,你且安心守过这一年孝期吧。”
贾五心知老太太这是开始琢磨着替自个找继妻了,虽不忍扫了祖母的兴致,可到底因冯氏的不省事,对那些个所谓名门闺秀着实腻烦得紧,况他那宝贝丫头还需三年才能及笄,怎地都要在主母进门前让她生下长子才好,不然他岂能安心,于是忙道:“祖母若当真心疼孙儿,便叫孙儿好生松泛几年吧,不瞒祖母,那些大宅子里教养出的妇人,一眼瞧上都跟那庙里的木胎泥塑似的,偏又端着好大的架子,说不得,碰不得,当真无趣至极!”
老太太失笑,点了点贾五的额头,轻斥道:“说得什么诨话,你不娶妻又哪里来的嫡子承继?况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哪个又拘得住你,莫说得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贾五腆着脸嘿嘿一笑,道:“孙儿自是说不过祖母,但祖母需应孙儿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老太太奇道。
“这继妻的人选要我点过头才能进门子。”
贾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冯氏便不得自家的乖孙所喜,虽相敬如宾,可到底少了些夫妻间的情趣,这再娶一房自是要顺湙儿的心意才好,便应允下来,“这不妨事,终要过了你的眼才算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