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赵婆子将被褥和食盒隔着窗口送了进去,可那香馥却仿若未见,也不去接,赵婆子眼瞧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也莫怪为娘心狠,娘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莫说你身契尚在奶奶手里,便是良家子,你一个姑娘家又如何独自在外面讨生活?不若安守本份,便是最终伺候不了爷,却也可以求着奶奶放了身契配户合适的人家。莫忘了你可不是那翠丫头,便是落了火坑,寻你的也只有那抓捕逃奴的衙差罢了。”
赵婆子苦口婆心,也不知香馥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没奈何到了最后也未见得香馥服软,只好道:“娘的好话已说尽,你自个也好生仔细想想吧。”
说罢,赵婆子搁下被褥吃食,佝偻着身子默默离去。
直待赵婆子走了,香馥才仿佛泄了气般,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满脸。
……
妙音寺位于淮江府城以北,虽不是此地最大的庙宇,香火却是鼎盛的。
齐氏和宋氏拈香祈告以毕,便被引到后院一处禅房,而罗大太太早便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素闻齐妹妹容貌不俗,今日一见可不就跟那盛开的花朵儿似的,老姐姐可真真是饱了眼福啊。”
罗大太太郑氏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圆润,又育有三子,自是比不得齐氏般年轻貌美,加之她此番又是刻意亲近,登时便把齐氏哄得心花怒放。
“郑姐姐说的哪里话来,妹妹仰慕姐姐日久,可惜始终无缘结识,今日得见,却是遂了妹妹一桩心事,想来也是妹妹的福分。”
罗大太太虽非系出名门,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夫君又是正五品同知,以她的身份与一介商贾的内眷相交本就不妥,况又是妾室,可谁叫贾家背后站的是溧阳侯府呢?攸关夫婿的仕途,郑氏也不好拿桥,这才有了今日的妙音寺之约。
贾五爷的家史在淮江府并不算说不得的秘密,罗大太太自然晓得这齐氏不过是丫头出身,上不得台面,今儿再瞧她通身喧宾夺主的行头,心下已是了然,暗忖这又是起子不安分的。
罗大太太心里有数,面上却未显露分毫,眼瞧着竟似拿齐氏当了那同胞的亲姐妹似的亲热。
齐氏哪里知道罗大太太心里的弯弯绕,只当她本就是宽和之人,心下更是多了几分亲近,便是对方留了午饭,也欣然应允下来。饭罢之后,郑氏挽着齐氏的手往偏厅用茶,说话间,却是忽地话锋一转,似犹豫起来,“妹妹啊,有件事老姐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氏此时已被捧得有点飘飘然了,未及细思,便道:“你我姐妹一见如故,姐姐但说无妨。”
罗大太太未作回答,只瞟了眼齐氏身旁一直充当背景的宋氏,齐氏这才意识到宋氏的存在,腻烦的朝她摆摆手,“我同姐姐这里有话要讲,你且去外面侯着吧。”
宋氏逆来顺受惯了,应了声“是”,便自顾出了禅房。宋氏离去后,禅房里便只剩下齐氏和郑氏两人了,齐氏素来是个心急的,见屋里没了外人,忙催促道:“这下姐姐可以讲了吧?”
郑氏点头,可到底还是把声音略微压低了些,“今儿早上京里来信,你家大奶奶恐是要不好了。”
齐氏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半晌才回过神来,强压着心中的狂喜,又问了一遍,“姐姐,你可否再说一遍?”
“你家大奶奶冯氏回京之后身子骨便不爽利,除夕当天不知因何事犯了你家五爷的忌讳,落得好通没脸儿,回头旧疾便发作了,连祭祖的时候都没起来,太医过府瞧过,道是可以着手准备了。”
这意思就是冯氏没几天好活,可以准备后事了?
乍闻冯氏快死了,齐氏心里顿觉无比畅快,虽说自个夺了冯氏的宠,现下又管着内宅,可到底在身份上被她生生压了一头,若当真冯氏不在了,这府里头除了爷还有谁能越过自己去?
只到底这事来的有些突然,齐氏心里总有那么点不踏实,“姐姐,能否再说得仔细些,必竟是我家主母,若当真不好了,妹妹回去后也好加紧准备,断不能失了礼数啊。”
未料郑氏却摇头道:“信中只提到你家大奶奶恐不好了,其他的却未曾多言,不过妹妹也无须焦急,若当真行了丧,京中定会派人往府里送信的,姐姐只是给妹妹提个醒儿,莫到时候慌了手脚才是。”
齐氏暗舒了口气,必竟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她还需好生琢磨琢磨。这些年来,齐氏不只一次诅咒冯氏去死,可待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又茫然起来。回想这几年,自己除了名份上低冯氏一等,在其他方面可说是处处占尽上风,唯独一样二人却是不相上下,那便是无子。
算来贾五爷今年也二十有六了,膝下不只没有嫡子,便是庶子也未曾见过,若当真冯氏去了,以老太太对贾五爷的溺爱,定会再予他聘房身份贵重的续妻,到时候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郑氏瞧齐氏神色变幻莫测,忽喜忽忧,心下已有几分了然,“妹妹可是在担忧若冯氏没了,恐贾五爷会另择贵妻?”
齐氏被郑氏一语道破心事,脸色当即便难看了几分,“姐姐想笑便笑吧,我虽不欲承认,却也晓得自个的斤两,若当真叫新主母进了门子,往后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罗大太太不以为然的笑笑,握住齐氏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你我二人虽萍水相逢,我却觉得与妹妹甚是投缘,你心里不爽利,姐姐感同身受,只有一样妹妹却是本末倒置了,忘记你们家爷眼下最缺的是什么……”
齐氏一怔,似有所悟,“姐姐的意思……”
“子嗣!”
虽然齐氏家中也常与周婆子聊起这个话题,可眼下却是头回与不相熟的人说起这般隐秘之事,登时脸便烧了起来。
“姐姐,此事,此事我说了也不做数……”
郑氏见状笑道:“妹妹不必害羞,此乃人伦大事,本是天经地义,又何需忌讳?”
齐氏瞧郑氏无比坦然,心下略松,却也不似方才那般窘迫了,“妹妹何尝不想替爷生个儿子,可惜妹妹福薄,这些年来竟始终未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