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家中无甚人口,只一寡母,平日替给左邻右舍挑豆子赚几个银钱花使。魏氏虽性子泼辣,却有几分孝心,跟李老头本寻思着把老太太接回去同住,可老太太却舍不得旧屋,此事便拖延了下来。饭间,薛明槿不着痕迹的询问原主的身世,总算知道了个大概。
李老头名叫李大柱,住在二十里外的李家村,早年娶了个媳妇,生了李宝翠一个丫头没多久就病死了,李大柱家里有一亩薄田,农耕时种地,其他时候就走街窜巷,卖点小零碎儿糊口渡日。可一个鳏夫拉扯个孩子到底不方便,没过多久便续娶了隔壁大洼村的寡妇魏氏。
魏氏自打进门就看李宝翠不顺眼,平日里非打即骂,总觉得这赔钱货拖累了自家,便寻思着把这丫头卖了换钱。李大柱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虽比不得儿子,可到底是自个的骨肉,魏氏要卖宝翠,李大柱自是不点头,加上魏氏进门五年肚子一直不见声响,到底底气不足,便也不敢再提。魏氏多年不见生养,不只李大柱急,魏氏自己也急,见天的不知拜了多少送子观音却始终不见开怀,就在这时候,大洼村来了一个赤脚大夫,据说专治不孕,魏氏闻听便觉遇了救星,忙重金求了张方子,几副药下去,别说这魏氏还就真得了喜脉。
李大柱求的就是李家香烟不断,此番婆娘有了喜讯,自是乐坏了,对魏氏可说是言听计从。春去冬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魏氏也是个争气的,一举替李大柱生了个小子,取名李小柱。此时李大柱已四十有二的年纪了,老来得子,对这宝贝疙瘩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只可惜魏氏早年落过胎,得了病根,这哥儿打下生身子骨就弱,成天问医吃药,银子花的便如流水似的。李老头家里本就不富裕,这又来了一个讨债鬼,再多的家底也经不起折腾,没多久,便是连那请大夫的银钱也出不起了,魏氏心疼小子便再次打起了宝翠的主意。
李小柱虽是个药罐子,可到底是李家的独苗,李老头犹豫再三,到底狠下心来把大闺女给卖了十两银子。
薛明槿知了这番前因后果,心里到无甚波动。千篇一律的借口,左不过是重男轻女的恶俗罢了,薛明槿没有原主的记忆,对李老头和魏氏夫妇也没什么爱恨之说,只一心想着明早儿就离开大洼村,从此以后什么亲爹后娘的便与她再无关系就是。
不知是否睡惯了床,冷不防的换了炕的原因,这一宿薛明槿睡的极不踏实,总觉得全身仿佛被车轮碾过了似的又酸又疼,勉强睁开眼,眼前似有人影晃动,可待仔细看,却又仿佛隔着重纱,恁是看不真切。
“你不是说这药至少能叫人昏睡三天三夜么?怎地这般快就醒了?”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埋怨声,薛明槿听着耳熟,可此刻她的大脑好像一团浆糊似的,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仍在梦境当中。
“这是迷黄鼠狼的,可从来没用在过人身上。”一个男人答道。
薛明槿极厌恶这种身不由已的感觉,于是狠咬了舌尖一下,终是在那钻心的刺痛中清醒过来,却心惊的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算好,因着不知何时她的手脚竟是被人用粗麻的绳子捆了个结实,便是动一下都很困难。
糟糕!大意了!
薛明槿未及细想,便听魏氏尖锐的声音钻进了耳朵:“既然醒了,那就老实点,不然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看魏氏那张刻薄恶毒的脸,薛明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料想自个的身份到底被人家看穿了,如今被控制起来,想脱身恐怕是难了。
“你想怎样?”
“哟,你这贱丫头还敢问老娘想怎样?装模作样,还道什么自个打京城来的!我呸!就你这鬼鬼祟祟的德性,莫不是被那主人家给赶了出来,没脸儿承认,便编了这番蹩脚的借口糊弄你爹?”
一旁的李大柱磕了磕手里的烟袋,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显是信了魏氏的推测,“丫头,俺们老李家世世代代可从来没出过那坏了名声的子孙,你老实交待,到底是何因由?”
薛明槿沉默,到底不甘心就这般落进李大柱夫妻手里,便道:“你这老儿好生奇怪,我早说自个姓薛,乃京城人士,你们也说过我与你家闺女只是略有相像罢了,如今你二人这番作为,难不成是想谋财害命不成?”
魏氏不待薛明槿说完,一耳瓜子便扇将下来,啐道:“小贱蹄子,当真以为老娘是好糊弄的?别人老娘或许认不出来,你便是化成了灰,老娘也断没有认错的道理。”
薛明槿脸上登时现出五指印来,看向魏氏的眼神当即多了抹戾色,“你以为随便说说就能把我薛家的女儿安在你们李家了?你若有胆子,便由我写封书信,你送往京城薛家,看看到底我说的话是否当真!”
魏氏被薛明槿蓦然提高的声音唬了一下,心虚的往后退了步,可片刻便又恢复过来,“你这丫头当真诡计多端,差点给你骗了!莫不过你忘了自个后腰上有块莲花形的胎记吧,你不承认没关系,老娘便找了当年给你接生的韩婆子过来验验,看到时候你还如何狡辩!”
薛明槿的心霎时就凉了,那胎记她自是心中有数,只没料到魏氏不只给她下药,还看了她的身体……薛明槿蓦地想起被自个藏在怀里的金银锞子,一查之下果是不见了,对李大柱与魏氏更恨了几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魏氏与那李大柱对视一眼,忙拿块抹布堵了薛明槿的嘴,便迎了出去。
薛明槿直觉这魏氏没安好心,便竖起耳朵,听那外面讲话。
“可是准备好了?”说话人似一老者,声音低沉甚有威严。
魏氏道:“准备好了,就等着您老过来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