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来得及穿戴整齐，酒店侍者就跑来向他通报有两位先生来拜访他。其中一位是埃米尔；另一位仪表堂堂、身材魁梧、脸型俊朗的年轻男子就是卡尔·克柳别尔先生[39]，美人儿杰玛的未婚夫。
应该这样说，当时在整个法兰克福任何一家商店都找不到像克柳别尔先生这样彬彬有礼、体面、庄重、殷勤周到的销售主管了。他无可挑剔的装束与他的气宇轩昂和优雅是完全相辅相成的——当然，他稍显迂腐和拘谨，有点英伦派头（他在英格兰生活过两年）——但他还是很有魅力、风度翩翩！第一眼就看得很清楚，这位俊朗、稍显严厉、受过很好教育、同时又打扮得非常光鲜的年轻人很习惯对上唯命是从，对下则发号施令，在自家商场里的柜台边毫无疑问地一定会赢得顾客的尊敬！对他超乎寻常的诚实正直不能有半点儿怀疑：这一点从他浆得笔挺的衣领就可见一斑！而他的嗓音也是人们所应该能意料到的：浑厚、充满自信的圆润，但并不过分洪亮，音质中甚至带着一点阴柔。这样的嗓音特别适合向下属售货员下达指令：“把那匹里昂大红丝绒拿过来！”或者：“给这位太太搬一把椅子坐！”
克柳别尔先生作自我介绍时，先举止优雅地躬了躬身，又赏心悦目地两脚并拢并恭敬地让两个脚后跟一碰，无论是谁都会感到：“这个人由外到里，品质都是一流的！”脱掉手套的右手（左手戴着瑞典手套，端着一顶刷得光亮如镜的礼帽，里面放着脱下的另一只手套）——这只他谦逊地、却又坚定地伸向萨宁的右手修剪得超出了所有可能的想象：每一片指甲都可以说是完美无瑕！接着他操着一口最文雅的德语说道，他想向这位给予他未来的亲戚、他未婚妻的弟弟重大帮助的外国先生表达自己的敬意和感激；说这话的时候，他用举着礼帽的左手指向埃米尔那边，可埃米尔好像害起羞来，转身朝向了窗户，一根手指头放进了嘴里。克柳别尔先生又补充说道，假如他哪一方面有能力为外国先生做点什么，他将倍感荣幸。萨宁有些费力地也用德语答话说，他很高兴那样做……还说他的帮助微不足道……他请客人们就坐。
克柳别尔先生道了谢——顷刻间撩起燕尾服的后摆，坐到椅子上，但他坐得如此之轻，如此不实，让人不难明白：“这个人坐下只是出于礼貌——随时都会噌的一下起身离开！”果不其然，他立即飞身站起，有点不好意思地倒着两脚，跟跳舞似的，他解释说，很抱歉，他无法继续停留，因为急着赶去商场——生意第一嘛！——但因为明天是星期天，他在征得莱诺拉太太和杰玛小姐的同意之后，已经安排好了去索登的郊游，他诚邀外国先生赏光参加，并表示希望他愿意用亲自出席为郊游助兴添彩。萨宁接受了他的邀请——克柳别尔先生再次自我介绍之后，他那最柔和的豌豆色裤子漂亮地一闪一闪，最新款式的靴子鞋底同样漂亮地嘎吱嘎吱地响着，人就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