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浸染整个老旧的火车站广场,金黄的叶子在萧瑟的风中飘落,近处传来沉闷钟声报时,熙熙攘攘不减。
出站口旁的一个长椅上坐着几个旅客。
左边是一对小夫妻在聊着该交电费水费煤气费什么的鸡毛蒜皮。男人不时看一眼手表抱怨几句大舅哥怎么还没有来接站。女人簇起眉毛翻着背包对付着两句,语气不善。
长椅右边坐着一个老妇人,目光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煎饼果子摊。
她们中间挤坐着一个梳着羊角辫,张牙舞爪的小女孩。白色衬衣外面套着红色小裙,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鞋,当啷着的双腿随着大幅舞动的胳膊晃荡,摇头晃脑的哼唱着儿歌。
不一会儿,那温馨平凡一家人的画面被打破了。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刚买到的煎饼果子回来了,他一边递给老妇人,一边捞起长椅边的编织袋背挎在身上。然后又搀起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两个人顺着火车站渐渐走远。一个稍稍年轻的男子立刻坐在了刚刚老妇人坐的位置上。
又过了一会儿,小夫妻终于挂上虚伪的笑容,啰啰嗦嗦的等来了接他们的人。新出站的一对小情侣眼疾腿快的坐到了好不容易空出的位置上。女孩娇嗔的倚在男朋友胳膊上,两个人甜甜腻腻,小女孩好奇的盯着他们,嘴里还在继续唱着歌。
过了很久,长椅上的旅客不住的来来往往,直到天色渐暗,人影模糊。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妇人脚步匆匆的在人群里穿梭张望。
小女孩早就唱累了,正撅起嘴抱着胳膊生气。妇人终于在纷扰的人群中停下脚步。小女孩看见夫人显眼的站在不远处,眼里霎时淬了惊喜。她跳下长椅,奔到妇人腿边,妇人如释负重的蹲下,紧紧的抱住她。
诺大的车站没有人的目光为这一幕停留。长椅上还是紧紧的贴坐着三个人。
“光”,咚咚咚咚,“光?”
光上使从梦里醒来,孤独,紧张,压迫,恐惧,庆幸,与自责交织的复杂情绪还在心头萦绕,她极其努力的回忆,可还是完全勾勒不出来那个小女孩的脸。
电上使还在锲而不舍的敲她的门,让人不胜其扰的清晨哑嗓持续袭来。
“能不能有点基本的尊重,你不想开也应一声啊?!”
穿驼色大衣的妇人脊背挺直,很高挑。杏色高跟鞋衬着脚腕和露出的一截小腿都很细,就算是裹在一件圆筒大衣里,光上使也能感受到她身材窈窕。她还戴了一顶窄檐圆帽。黑色,有纱。
“光啊,吃饭了啊,光啊……”
光上使皱皱眉,梦中人的穿着打扮都不像是最近的款式,而且那个场景也很旧,好像打上了复古滤镜。还有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认识一个那样气质的妇人。
“光啊,我也很困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和阿音啊,我们起的比你还早啊。”
经历了电上使的语气从平和,到义正言辞,再到软言相劝至如今败下阵来,光上使的思绪彻底被打断了,她丧气的坐起来,音量如常对门外道。
“我不吃早饭。”
“会开一整天饭必须吃啊。”门外的电上使语气里有浓烈的委屈。
“啊啊啊啊。”光上使应和着,认真学了他一顿啊啊啊的语气,没生气,也没挑衅。
听到她一如既往没语气的语气。电上使知道她是彻底起床了,于是很自然的打开了门,径直走向她的床。
光上使还维持着刚坐起来的姿势,长发凌乱,被子还铺盖在腿上。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自称只有一米九的爷们带着还没搓掉的眼屎和一头鸡窝乱发横躺在了自己床尾,接着随意抬手拉来床角的毯子,顺势翻身一圈,成功裹成个蛹。
“你穿上衣服了叫我。”
他毫不客气的把头窝在被子里蹭蹭,不动了。
光上使看着这个大蛹十几秒,没什么脾气的开口。
“我又梦到了那个红裙子小女孩。”
“这次有什么进展?”电上使闷闷的声音传来。
“没有。”
“你这个梦最近做得频繁了吧。”电上使终于舍得把头稍稍露出来点,微睁的眼睛狭长,眼里尽是迷离。
光上使点点头,把小腿从大蛹的身底下抽出来,下床往浴室走去。
电上使蛹动几下,躺的更舒服些,接着又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牙刷在嘴里嗡嗡震动,光上使看着镜子陷入深思。
她看自己的脸总有种虚化的感觉,好像一直对不上焦。可实际上,镜子里这张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她总觉得缺点什么,其实又什么都不缺。
牙刷停止震动。她放下牙刷,抿起嘴,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记忆,光上使感觉自己确实就长这样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拼的挺全的,什么细节都不缺。接着又开始疑惑为什么每次做完那梦,醒来以后这种少东西的感觉会变得如此强烈。不过她试图揪其本源多年未果,如今也没那么在乎了。于是大概只沉默了两秒,就打开水龙头继续洗漱了。等到她擦完护肤品,把随手扎的马尾放下来之后。那种模糊迷离的感觉早就不见了。
“走啊?”听到浴室关门声,电上使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精神的让人很难把他和一秒钟前的那只蛹重合在一起。
光上使僵硬的略一点头,电上使使劲抚平头发,扣掉眼屎,有点打怵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往餐厅走。
他们住在上使区,餐厅在使者街,走过去是一条崎岖山路,大概要折腾半个多小时。还因为上使区是禁地,入口有屏障,走到屏障外取外卖也只能节省一个瞬移咒的时间。于是住在上使区的时候,光,电,音三上使一般是不出门吃饭的。他们三个宁愿轮流煮蛋泡面吃饼干,也没一个人愿意出去打饭。于是,除非是像今天这种由上空间老大组织的强制全体员工都得参加的季度大会,连使者们也没什么机会看到三上使。
上空间曾经被叫做天,在世人眼里一直很神秘,传说里边住着神,拥有绝对能量。
传说半真半假,上空间的老大很神秘,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头,只尊称“上”。
上拥有整个强大的上空间,还有两拨神秘人给他办事。
一拨叫使者,人数不少,层级分属明析,替他料理上空间里的大小事宜,联系中空间,监督下空间。最主要的是高姿态的优雅摆平中空间和下空间自身的各种麻烦。
另一拨就是三上使。负责摆平使者摆不平的大麻烦,以及对抗天。
天是目前为止人类探索到的至高力量。
天的所有者被称为神。神无形,却能用各种内力外力维持宇宙平衡,奖惩某个星球。整个宇宙里有无数个像地球这样的有智星球,星球内部也基本都会分成上中下三个空间。每个星球的上对自己星球的控制与管理不尽相同但大同小异。上精挑细选使者入驻上空间维稳,应对神的判罚。放任中空间和下空间随意发展相互制衡,严防后院起火。也有些激进的上会召集三空间一同侵犯保守的星球来为自己的星球牟利。只要准备够充分,实力够突出,速度够迅猛,掠夺别人的能量不无可能。只是如果不慎被神发现,下一个五年一次的神判会降临灭顶之灾。
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侵犯失败案例是几亿光年以外的游星入侵距离它七十光年以外的水澄星。游星计划一年以内拿下水澄星,可是背景调查没做好,间谍深入不够透彻,数据分析不够精准,打到人家门口才发现水澄星没有汇报里那么渣。于是游星的使者又一番评估讨论,结论两年半大概就能成。游星的上咬咬牙,维持攻占计划,结果整三年都没有成功。游星想要赶紧撤退,却反被水澄星牵制住了。神判如期而至,游星的上不在家,驻守使者能量消耗过大防御失败,一条天雷都没受住。整个星球被神的能量冲的七零八落。而三空间聚集入侵别的星球的恶行也毫无悬念的被神发现。神没有手软。随着天雷阵阵,整个游星地壳剧烈运动,火山爆发,飓风海啸,瘟疫灾祸接踵而至。大气成分骤变。几个小时,游星变成了一颗死星,连单细胞生物都灭绝了。一颗星死,所有植根于它的能量全部烟消云散,一个高级文明的星球全成了灰。贪婪的战士死不瞑目,再也不能落叶归根。而水澄星因祸得福,接下来的五年甚至五十年,整个星球风调雨顺,蓬勃发展。所以对于开疆拓土向来是有贼心的人多,真敢实践的人少。
在宇宙里,无论身处哪个星球,每个人都出生在中空间,出生伊始也会带有能量,或高或低,甚或没有。在成长与历练的过程中,能量可增可减,可出现可消失,无常又有常。能量有无数种表现形式,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吸引人的性格……但这些都是内化能量,最多只能成为有天赋的人。真正会引起注意的,都是拥有外化能量的人。这些人能把能量抽出身体,或划为工具,或划为技能来保护和攻击他人,突出表现总结为这群人都很能打。然而能把能量外化的人实在太少,外加树大招风,所以几乎每个星球的历史上都会有几次拥有极高内化能量的人针对有外化能量的人的屠杀。毕竟常人会担心被强者奴役或者屠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然而只有外化能量能抵御神力与入侵,若是没有这些有外化能量的人来保护星球,外部力量一马平川的攻进来,常人还是会被奴役或者屠杀……于是经过了几千年让人牙疼的发展,拥有外化能量的人默默在中空间形成了独立的体制。他们与当权和平共处,无声无息的被拥有内化能量的高层隐瞒,供养,以免被民主投票剿杀。例如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