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方可没课,早上去了趟学校开周例会,顺便拿了些教学资料回家学习。回到家中,方大卫告诉方可他要马上回局里开会,说是一大早就打电话来的,他在家里照看尹亦走不开,临去前交待方可下午记得带尹亦去医院复查。
方可拿着尹亦的病历,这个医院她是第一次听说,父亲说骨科的病人很多,病床都不够住。父亲一脸的开心,说是终于回到自己的地方,可以在自己的医院看病。骨科,听到这个科室的名字,方可心底依然会有触动,这个科室多少会牵起她的一些遥远的记忆。
下午一点半,方可带着尹亦去了医院,医院本来就为了方便单位家属区的人看病,所以离家挺近,十来分钟便走到了。尹亦拉着方可到楼上的病房要去找当天给他复位的医生叔叔,到了护士站门边,人很多,方可便准备看看墙上张贴的医生照片,想问尹亦到底要找的是哪个医生。还没来得及看,尹亦已经跑到护士站里,方可只得跟过去。
“护士阿姨,我想找那天的医生叔叔。”护士正在给旁边的一名家属查询药价。听到孩子的声音,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找哪个医生叔叔呢?”
“我叫尹亦,医生叔叔知道的。”
“喔——”护士在电脑里查到了他的名字,“小朋友,你是来复查的,那天的医生叔叔现在很忙,我找另外一个叔叔给你看好不好。”护士长说。
“可以的。”方可忙说,“麻烦您了。”
“妈妈——”尹亦不太高兴,“我想要那个医生叔叔。”
“听话!医生叔叔很忙,有很多很严重的病人需要他去治疗。”方可说。
“好吧。”孩子不乐意的答应了。
护士叫来了一名彭医生,说清楚原因后,彭医生给他开了个复查照片的单子,方可便带着孩子下楼去拍片。
在影像科等了半小时拿到拍片结果,方可又带着尹亦上楼去找刚才看病的彭医生。
刚刚走进骨科走廊的大门,尹亦便朝前面大喊:“医生叔叔。”
跟在他后面的方可吓了一跳,看着尹亦蹬蹬地跑到前面一个高大的医生旁边,仰头对他喊:“医生叔叔。”
医生叔叔取下脸上的口罩,推了推鼻上的眼镜低头望着尹亦问:“你还认得我?刚刚我在诊室就听到你的声音,你拍好片了吗?”
“拍好了。”尹亦说。
方可愣在原地,两米之外的那个人,是尹亦口中的医生叔叔,虽然戴上眼镜,长满胡渣,她依然可以一眼认出他,她的眼里顿时被泪水浸润,医科大学附院骨科的高木杨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无所不在的吗?难道冥冥中有某种力量的牵引?她已经做好打算这辈子彻底消失在高木杨的世界,她从来没想过会和他再次相遇。
“妈妈,妈妈,”尹亦在前面喊,“医生叔叔来了。”
方可想立即转身离开,五年前,她在医院的电梯上晕倒偶遇高木杨,她拼命的不顾一切的跑开了。此刻,她觉得自己比五年前更加窘迫和不安,五年前她不明原因的离开,眼前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叫她妈妈,她有太多需要向高木杨解释的误会。
高木杨顺着孩子的喊声看过去,一瞬间,他有些脑筋错乱,以为自己又开始大白天做梦,或者是看花了眼睛。被尹亦叫妈妈的站在走廊口的那个人,当他们眼神相触,他全身颤动,她竟然会是尹小朵。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发现自己心底深处的伤痛丝毫未平复,往日表现在人前的那些平静和无所谓,只不过自己是佯装骗人的把戏,他心跳加速,血液冲顶,那真的是尹小朵吗?齐耳略卷的栗色短发,浅紫色的风衣,驼色的短靴,涂着淡色口红晶晶发亮的嘴唇,她优雅沉静的站在那里,比五年前更加成熟妩媚。
还没等高木杨反应过来,方可已经冲上前抱起尹亦像风一样的往电梯门跑去。
高木杨快步走上前,还没等方可走到到电梯门就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双手一直在颤抖,分不清楚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
“尹小朵,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交待。”高木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这话时他感觉自己眼里都快喷出火来。
方可停下脚步,她缓缓地转头看着高木杨,原先噙在眼眶里的泪水不停的涌出。面对如此激动的高木杨,她能说什么呢,这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她原本是希望不把自己的麻烦带给高木杨,原本是希望自己的消失能让高木杨生活得更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高木杨依然不平静,可见那些情非得已的理由给高木杨带去多么巨大的误会和伤害。她不想再给他的生活增加烦恼,也不想再让自己深陷其中。她哽咽着说:“我——我叫方可,不是尹小朵。”“妈妈,妈妈,你哭了。”尹亦扑在方可肩上小声问,“医生叔叔为什么生气了?”
路过的人都转头看着他们,惊奇着一个医生和患者在纠缠些什么?高木杨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他更紧的抓住方可的手臂,方可的回应让他愈加激动,她不承认自己是尹小朵,还编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他自认精神还算正常,不至于会把一个人认错,况且还是他寻找了若干年的人。五年前他带着方可去灵山见师傅,以为他们认定了彼此不可改变,为此他安排装修,安排考博,安排与父母见面,就算他受伤未恢复,依然不顾一切的去寻找她,她竟然悄无声息的嫁人生子,还改名换姓假装不认识他,他愤怒于她的冷漠无情,更愤怒于她对自己的背叛,他盯着尹小朵狠狠的说:“别以为我还试图对你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一个交待。”
“高木杨——”一个声音从电梯的位置传过来。
高木杨带着怒气循声看去,是杜萱刚刚走出电梯,早上他便接到杜萱打来的电话,说是最近几天颈椎很痛,下午想过来找他看看。
刚才在微信给杜萱发了医院的定位,高木杨知道,杜萱应该更多的是想来了解一下他的工作环境。
因为一直在忙,高木杨压根没想起杜萱要过来的事情。这时候,他却仿佛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松开拉住方可的手,他朝着杜萱喊:“杜萱,我在跟病人交待事情,你稍微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