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春再次站到禁区入口处的时候,这次是一位姓任的嬷嬷靠在小门处等着接她进去。
算起来,她应该是第一次在白天进入到这偌大的禁区里了。几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往来行走,偶有见到这位嬷嬷瘸着腿带着她进来,都会不经意地多打量她们几眼,还有人行得近了,会向这位嬷嬷浅浅施礼。
这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处女味道的嬷嬷始终都是一脸冷漠,心高气傲地啥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是会时不时地提点着邵小春:“这里是老夫人休息的地方,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能来瞎逛的地方。表小姐走路可看着点儿,别踩坏了一边的花花草草,那些可都是老夫人的心头宝,另外把眼神儿也得管住了,莫要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也都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飘柔气得够呛,那句“您这腿是不是就是自己没能管好的下场?”已经涌到了嗓子眼里了,可她又担心此言一出会给表小姐惹来什么麻烦,只得强咽了回去。
邵小春倒是没怎么生气,狗仗人势的东西她见得多了,别说是在今生这个权奴制的社会,就是前世讲究人权法制的时候,这样的人也大把大把地存在。
对付这样的人,她自有自己的办法,“任嬷嬷是吧,小女自幼养在深闺,见识浅薄,来了这安西侯府,很多规矩也不是很清楚,舅舅虽然宽容,但毕竟男女有别,有些问题,念安实在是好奇,不知今天嬷嬷可否为小女解惑?”
任嬷嬷三分之一的白眼珠子自上而下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很是不耐地说,“什么事情?你说就是,”
邵小春想了想,呐呐的开口问道:“任嬷嬷如此貌美,想必年轻时追求者一定甚多,却能为了老夫人选择终身不嫁,这份忠心当真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只是您这如今上了年纪,膝下无子又无女,将来......不知道嬷嬷可有打算?”
此言一出,飘柔下意识地就咬紧了下嘴唇。
这会万一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禁区么?
再看当事人:这位的脸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邵小春继续刺激道:“哎.....女子这一生这是太难了,出嫁前要听父亲的,出嫁后要听相公的,年纪大了,还要听儿子的。这都是什么事啊.....想一想就觉得这个世界对女子太不公平了。不过任嬷嬷就不会有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了,上没有高堂需要侍奉,下也没有子女需要您为之筹划......呵呵,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是吧。”
这是什么意思?看她注定孤独终老的笑话么?
任嬷嬷终是忍不住了,气得咬牙,“表小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一会如果你给老夫人扎不好,侯爷肯定会不高兴的。”
邵小春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点头叹息道:“我吧,也就那么一点点的微末道行,我想舅舅可能从一开始就没对我报什么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罢了。本小姐还需要操心什么?”
任嬷嬷翻了个白眼,脸上那层冰霜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了。
“表小姐还是祈祷老夫人也能和侯爷一样的心慈手软吧,”她收起一脸的愤怒,目光终于阴沉了起来,“听着,这里可不是你逞口舌之快的地方,还请表小姐万事谨慎,以免惹来祸端。”
“任嬷嬷这是生气了么?小女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啊,”邵小春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我们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任嬷嬷又何必和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看你这么着急,那就请你脚底下快着点儿吧,不是说老夫人又病重了不少么,你这跟散步似的走法,是置老夫人的生死于不顾了?”
望着她一脸天真的笑容,任嬷嬷恨不能立刻上前撕烂她的嘴!她瘸着一条腿,怎么可能走的快点?居然还敢给自己乱扣帽子?
况且这帽子着实有些大了,她显然是抗不住头上的这分量。于是她赶紧把话圆回来:“表小姐把话说哪去了?老夫人的身体安康关系到老奴的性命!还请表小姐不要妄言。我们快走吧,老奴在前头给您带路。”
说话的空档,她们一行人已接近到老夫人居住的那栋木制阁楼前。还隔着一些距离,空气里沁人的花香便飘了过来。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整个一楼都是花草,却因天色太暗,而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如今这光线正充足着,这倒是让她将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看了个分明。
空气里的味道,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仔细看去,那一院子的花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甚是惹人喜爱。走近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些花居然全是蓝色花蕊!花瓣巨大,盛开中的每一朵都堪比海碗的碗口般大小。邵小春两世加起来都未见这这般张扬的花朵,不由地就想靠近看个仔细。
可谁知刚靠近两步,就听身后院门咣啷一声被人给关起来了。不但关上,还落了锁。有两个一脸恶相的嬷嬷负手立在门口,狠狠地朝她们这边瞪了过来。
那任嬷嬷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表小姐是把老奴刚才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么?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夫人的心血,不相干的人那是绝对禁止靠近的。还请表小表好奇心不要那么旺盛,请这边走。”
邵小春讪讪地笑了笑,又是一脸天真又乖巧的表情,跟在了一瘸一拐的任嬷嬷身后。
只是在上楼梯前,她仔细地将那花又看了一遍。
这花美的异常.......美的这般过分,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至二楼,这任嬷嬷就不敢再往前行。钟姑姑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看了邵小春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径直就进了内室。
内室里的装饰格局一如那天夜里她看到一切,丝毫未有变动。如果硬说有哪里不一样的,恐怕就是这纱缦里的老夫人这次是清醒的。透过层层叠叠的粉红纱缦,她能清楚地看清此时的床上,那位老太太正半坐半靠在垫高的软枕上。
老太太对于她的到来,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将一只手伸在了纱缦外面,静静地等着邵小春来替自己施针。
老太太不开口,邵小春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之中,这屋子里的气氛尴尬了那么小会儿。好在那位钟姑姑很快就将床上的纱缦给整理好了,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嘱咐邵小春,床上的这位竟率先开了口。
她的眸光落在邵小春的身上,道,“这位就是白梦的女儿?”
这位出口的声音被压的很低,有点像她在前世里,常常听到的那种烟酒嗓,低沉且富有磁性,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的小性感。邵小春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不由自主想伸手去掏一掏。
白梦?哦,对了,沈念安的亲妈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某表小姐轻点了下头,很干脆地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那个被赶鸭子上架了好多回的‘白梦女儿’。
“倒是我小看了白梦,真没想到她还能培养出一个懂医的女儿来,还真是......难得。”
这话从一个长辈的嘴里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违和的。何况自己的‘生母’出嫁前在这位手下受了多少搓磨,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眼下自己马上就要给这老太太扎针了,她这般的不客气,就不怕自己下死手么?
这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笃定自己不敢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老太太的情商肯定为负。邵小春在心里吐槽了几分,面上却仍是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