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刮过院子里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为这无声的夜里带上了几分萧瑟之意。
朝北的窗子,像是被风吹开了似的,轻轻开合过后,又恢复如常。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人觉得,之前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随着飘进屋的冷风,一个人影跟着一起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他在房间的中央位置站定,视线四下一扫,就定格在床上那个已经坐起来的人影身上。
“我说头儿,咱们是不是之前说好三天一汇报进展的?这才一天都未到,您这就迫不及待地追来了,那您猜我能编些啥情报,来供您开怀?”窗子被‘风’吹开的同时,床上的沈念安,不过此时应该叫邵小春的‘姑娘’就机警地起了身。
飘进来这名男子,穿着一身海蓝色的长袍,外搭了一件纯黑的及地披风。黑暗中邵小春看清了他的体态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很神奇地感觉到眼前的秦墨似乎有些不悦。
没错,这位就是‘我若花开,百花自杀’的秦大人,也是眼下整个南晋正倾‘举国之力’寻找的本尊!
当然,此秦墨非彼‘秦墨’,货真又价实。
他的夜视能力极佳,虽然房间此刻未点灯,黑黢黢的一片,但是他还是将邵小春倾城绝色的容颜看地一清二楚。
只是,这倾城绝色的容颜,让他很是不满。
眼下是什么处境?豺狼虎豹环伺!他竟然还敢将伪装给卸掉?
万一让某些不开眼的家伙看到,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不悦的情绪更加明显了几分,房间里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几度。
邵小春不知道眼前这大爷又抽了什么疯才不开心了,她朝着被窝深处又拱了拱,感觉到了些许温暖之后,这才有些讨好的说道:“莫非头儿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咱们这个主意真是烂透了,这是来接我走的?”
秦墨不语,自动忽视了她的胡言乱语。
他在梳妆台一旁的方凳上坐下,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各种胭脂水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抿的唇角这才轻轻掀了掀,“没打算接你走,更没打算听你废话连篇,不过‘沈小姐’既然觉得我们的主意烂透了,是已然有了更高明的办法了么?在下不才,愿闻其详。”
这人肯定是生气了。
这不,夹枪带棒的就冲着自己来了不是?她迅速把自己进一段时间以来的言行举止做了个梳理,却仍旧没什么头绪。
想不起原因,就只能伏低做小了。
想好了对策,她不禁软下了声音,又接着说道:“哎....我要是能有什么高明的办法,还能出现在这安西侯府里,来假装这个‘表小姐’么?头儿,我在这里卧薪尝胆生死一线的,您还不允许我抱怨两句?”
她将刚从枕下摸出的匕首又重新塞了回去,穿好鞋子走上前,费劲的点亮烛火之后,这才嬉皮笑脸地搬过另一只方凳,坐在了离秦墨不远的位置上。
嘴上说着抱怨,语气里却充斥着一股撒娇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秦墨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悦淡去了不少。
“有些事,尤其是这些后宅阴私,即便我们以官家人的身份出面,他白世忠也未必能跟我们说实话。要想得到我们想知道的情报,有些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情绪好了几分,秦墨难得好脾气地开口解释了几分。
难得从这眼高于顶的秦大人嘴里听到解释,邵小春的小尾巴一下子就露了出来,有些不怕死的连忙问道:“那关于我的身份不会有什么漏洞吧。”
自己是个冒牌货,未来的日子里,她在这侯府里必定是如履薄冰。如果这个身份出了纰漏,那玩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她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通过这种确认,来确定自己的安全系数究竟有几分。
亮起的烛火,明明灭灭,将这二人映入墙上的影子,闪的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秦墨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影子后,这才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我既然敢让你以这个身份混进来,自然就有万全的应对之策......不该操心的别瞎操心。”
看他这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邵小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对别人三更半夜闯进我屋子这事也特别操心。怎么着我现在都是一个大小姐吧,头儿这行为,怕是不妥吧。”
“大......小姐?”
他随手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一只样式普通的银簪,看了几眼后,略有些嫌弃的又扔了回去,“小春是入戏了么?怎么我记得当初给你委派这个任务的时候,你好像是......誓死不从的样子?”
银簪重新飞进妆奁里,碰上了其他的什么首饰,发出了几声清脆又悦耳的叮铃声。
邵小春冷不防地被这声音一激,像是这才想起对面这人是谁似的,这才有些不甘愿的说道,“啥狗屁不从,头儿就是喜欢开玩笑不是?小的不是早说过,为了咱们的大计,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是问题么?”
她就像失了忆一般,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誓死不从’,接着又说:“只是您说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男扮女装’混进狼窝这么刺激的一件大事,您总是要给小的一个适应的过程,是不?”
秦墨上下扫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你已经适应了做一个闺阁女子了?所以,临睡前就卸了妆?”
邵小春被这冷笑激的又起了鸡皮疙瘩,这大爷不高兴是因为自己洗了把脸?这是什么道理?莫非这九卿府有规定睡觉前不许人洗脸么?
可没人告诉过她啊。
她有些懵,眨了眨黑漆漆的双眼,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无辜又可怜的表情,意外的取悦了这大爷。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这话要如何出得了口?
说他不喜她卸妆,是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他却不愿意再深究下去。
.......
“今天堂厅里的那出戏很是精彩,小春似乎对付起这样的深闺妇人来,颇有心机和手段啊,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想深究关于‘卸妆’的真相,他只能生硬的岔开话题,以避开那些潜意识里他会刻意回避的答案。
这话听起来有些表扬的意思,邵小春扬起了有些得意的笑容,伸手给秦墨递过去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沏的茶,邀功似的说:“这才哪跟哪啊,小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头儿,咱俩一路乔装改扮,从洛城混进这平州,这其间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难险阻的咱都不说了,因为咱是为了祖国做贡献嘛。可是如今小的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还玩着这随时都能玩完的游戏......您说,等将来咱们回了帝京......”
秦墨低垂着视线,不动声色地接过这杯透心凉的茶,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自己要奖赏,心底失笑,竟意外地将这茶轻押了一口。
他向来对于饮茶这件事情讲究颇多。尤其是茶叶的选择上,几近到了苛刻的地步。对于这杯连漱口水都算不上的东西,他居然觉得还不错。
清茶入口,凉入肺腑。
突然的凉,让他一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站起身,将茶杯置于一旁的梳妆台上,压下心底那些令自己都不解的心绪,这才淡笑地开口道:“小春很缺钱么?”
被他这么直接的一问,倒是让邵小春有些心虚。
她缺钱么?显然不缺。
可是这天下谁人会嫌钱多?
真是个直男癌晚期患者!
她在秦墨看不到的视线死角里,翻了一冲天的个白眼。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秦墨继续说道:“想来九卿府的掌镜史是肯定不会缺银子的,那小春是想要......更多的立功机会?这倒是不难,等回到九卿府,我就命人整理一下历史上的沉年旧案,送给小春。当成你这次表现出色的奖励,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