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去的港口,船上女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十二年前的一场瘟疫导致父母双亡,自此成了孤儿。
原本是在客栈洗碗,可弱女子哪里能干重活,不久就被赶了出来。
好在老天赏饭吃,长了张俊俏脸蛋,被路过的戏班瞧见,培养成了舞姬。
虽然班主也动过歪念头,但随身带着的剪刀可是尖锐着呢,因此一直保留着贞洁。
私下里也攒了些银子,想着过几年找个人家嫁了,能过日子就行,
“有心事?”
张惊蛰坐在船上,原本是想睡觉的,但船一直摇晃,就只能出来走动走动。
青衣闻言,赶忙回头,揉着衣角道:“没有”
“我打算把你卖到长安去”张惊蛰双手趴在船边,看着江中的哗哗流水笑道。
“啊...”
张惊蛰发现不对,赶忙拉住要跳江的青衣,解释道:“吓你的,吓你的”
“公子可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青衣泪眼婆娑,卸了浓妆的脸上到有几分淡雅,刚听到要把自己卖了,绝望之下便想到了死。
“好了”看着眼前低下眉头,眼神幽怨的女子,张惊蛰笑道:“过几年带你回南安找个好人家”
漓江发源于西域昆仑山,横穿整个大唐,串联起了无数港口和家庭。
今天天气不错,白色云团在湛蓝花布上随意点缀,面前碧波千里,竟有一种豪迈之感。
南北两岸相距十余里,远远望去只有低矮的群山,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一江春水了。
白帆拉起,借着东风快了不少,艄公干脆坐在船尾讲起了故事。
“传说鹿鸣港以前有一个书生,名叫桑子明。
这人生得白面俊俏,为人静穆,只是口拙人笨,老是被同乡捉弄。
他家有一六十老母,常在红花埠那边为人洗衣服,赚些银两供他读书。
这桑子明除了读书,也不会其他营生,多次考秀才都不中,
后面啊,过了几年,他老母洗完洗衣服回家时,不慎掉入水中,恰巧没人看见,就这么淹死了。
就剩下这桑子明孤苦伶仃一个人......”
船上的人静静的听着船夫边划桨边讲着故事,见他停下急忙催道:“后面呢,后面呢”。
“得亏了他母亲生前攒了些银两,这桑子明兴许是想通了,也不再读书,买了艘小船在这江里打渔。
你说他一个书生,从来没干过这些苦力活,哪里打得到鱼?
经常是空船出,空船回,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艄公停下喝了口茶,见众人还有兴趣,又说道:
“话说这人傻还真有傻福,
有一次桑子明又是出去打渔,结果回来时船上多了个白衣女人,听他自己说是在江里救起来的。
孤苦见伶仃,后面这俩人就搭伙过起了日子。
兴许是得了老天眷顾,自从有了这女人后,桑子明每次出去打渔都满载而归。
一人持家,一人养家,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这桑子明白天打渔,晚上看书,夜里经常传出郎朗的书声,第二年竟然考上了秀才。
听说后面去长安时也考取了功名,摇身一变成了官老爷。”
“读书人往往是负心人哪。
这桑子明真不是个东西,辉煌腾达却忘了糟糠之妻,
听老乡说,人家在长安取了个富家千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怜了这女人,熬过了苦日子却没命享清福,遇到这么个短命玩意!”
老艄公觉得不过瘾,又骂了几句,船上听的人也是愤愤不平。
“可怜了这痴情女人,就这么一直站在当初走的地方等着,一日又一日...
后面也有邻居看不过去了,劝她改嫁,可是怎么也不肯。
直到老乡带回消息,这女人也死心了,便没了踪影”
就在众人以为故事结束时,老艄公又继续开口。
“说也奇怪,这桑子明许多年后再回来,船竟被这漓江的大浪拍翻,淹死了”
“死得好”
“这就叫报应...”
船上人听完,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几个性子直的还开口骂了起来。
君不见,东流水,来时无踪迹,一去无穷已......
“海市蜃楼!”
不知何人惊呼,众人往天上看起,一副波澜壮阔的景象挂在天边,但又宛如眼前。
只见天上几座道宫若隐若现,紧闭的大门上瑞兽庄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仙境!
为了接近这景象,大家甚至齐力拉满了帆,急不可耐的想靠得更近。
“当”
一道清脆悦耳的琴声传来,天上仙宫顿散,化作阵阵云雾吹来。
“当当当”
张惊蛰回过神来,心中不禁疑惑“有人抚琴?”
浓雾飘来,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站在船上甚至看不到对方的脸了。
“船怎么不动了!”
撑船的艄公惊惧,竟然当场丢下竹篙,跪在地上祈祷,直喊着龙王爷饶命。
琴声悠扬,时而低吟,时而高亢,似勾似抹,似挑似劈...
一曲罢,
雾气渐散,江面如镜,滴水可闻!
“当当当”
琴声传来,寂静破碎一地,
四周渐散的浓雾开始盘旋,仿佛有狂风在夹带着肆意飞屋,但处于中间的船却仿佛永恒静止,甚至连水波都没有半点。
“当当当”
琴声渐快,由缓而急,由低转高...
四周白雾飞旋...
似秋之落叶,似狂风扫雪,似万马奔腾,似雷鸣电闪,似天崩地裂...
排山倒海般的威压传来!
“吼”
一声咆哮,
这庞然大物,怒目飞须,白紫之气腾腾而起,四周盘旋着的分明它的身子,吞云吐雾好不威风!
这是,龙?!
在蟒袍上看过,在钓叟山上看过,这分明就是龙!
龙头低垂,船上众人惊惧,肝胆欲裂、
定睛一看,只见龙头上一道人抚琴而坐,好一派仙家景象!
“坎卦-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突然记起山上老道算的那一卦,当时分明说的是危险来于水上...
“危险!”
张惊蛰只觉心中狂跳,但脸色却平静如常,
“不能跑,不能跑...”
心中喊着,张惊蛰慢慢的往人身后挪去“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看不到我!”
心中狂念完最后一句,龙头上喷出的气就将众人吹开,直面正在挪动的张惊蛰。
“你就是张惊蛰?”
声音传来,张惊蛰抬眼望去,一个须发如雪的老道坐在上面,身上的黄紫道袍显得有些扎眼。
“公子,站到我身后来!”
一声低吼传来,张之虎拿剑撑着身子,缓缓的站了起来,挡在前面。
“有你什么事”
老道说出了句极不协调的话,冷哼一声,张之虎顿时跪倒,大口鲜血喷出,但仍然挣扎着想要站起。
“仙人,小王爷是陛下钦点的...”
赵统领见张惊蛰被无形之力抓起,赶忙开口,只是没说完就被打断。
老道冷哼,眼中看不出喜怒道:“我就是替他排忧解难来的”
一道寒光乍现,张惊蛰落回船上。
“大师兄,你来了”
张之虎挣扎着开口,脸上露出喜色,半爬着挡在自家公子面前。
来人中年模样,一身黑色袍子,此刻正提着长剑挡在中间,这便是张之虎的大师兄,名叫韩先觉。
之前一直以军士身份隐藏在队伍中,这也是张望北交待的,关键时候救命的人。
“洞玄境?”
老道似乎很是似乎很是惊讶,但仍是不屑道:“看来那个书呆子也不只会读书,竟然培养出了你这样的练炁高手”。
“这就是你李家的待客之道?”
韩先觉手握长剑,背手直面老道,眼中没有丝毫惧色。
“什么时候洞玄境也敢跟贫道叫板了?”
老道话音刚落,数道琴声传出,与之而来的还有金色流光。
韩先觉仗剑而出,先是将金光劈散,继而更是欺身直取老道。
“有意思”
老道不退反进,龙身扭动,两人战至空中,只是琴声之前至少悦耳,现在却是如针扎耳膜般生疼。
雾气缭绕,剑光飞舞,流光四散...
只见韩先觉满身是血,手上的剑更是崩出道道缺口,而另一位却岿然不动,似乎在等着出手。
一阵困意袭来,突然想起南安的婆娘和那三岁的儿子,
韩先觉吐了口血沫子,挥散困意和念想,转头看了一眼,随后深吸口气目视前方。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焚我身躯...”
老道似乎发现不对,大骂不好,更加激昂的琴声传出。
本就重伤的韩先觉现在更是不成人样,鲜血自口鼻涌出,落在水中猩红一片,但口中依然念着咒语。
“雷法-寂灭天雷”
“爹爹你要去哪”
“爹爹要去保护小王爷”
“有糖吃吗?”
“有,回来给小宝买很多好吃的!”
天上雷声阵阵,煌煌天威降临,一个巨大的气旋产生,
韩先觉已经不能吸气了,胸口被流光洞穿,肺里面除了血还是血,
“不能睡...”
咬破舌尖,打起最后一丝清明,往前,再往前...
天雷降落!
“爹爹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