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
“陛下,麻烦了了”
一道袍老者手抱着拂尘,正端坐在另一枯槁老人对面,桌上的檀香袅袅升腾。
“有劳国师了,只是可惜了这么个修行天才”
被称为陛下的老者半躺在席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正有气无力的回着。
道袍老者端起手中的茶杯,品完道:“是啊,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比他爷爷还强上几分”
“但古往今来,天才入过江之鲫,升仙合道的也就那么几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我大唐基业想必,算不得什么。”
皇帝起身活动下手脚,挥了挥宽袖,径直往殿内走去,
雨停了,早起的阳光倾撒在云雾上,空气中透着清爽。
张惊蛰躺在席子上,正呼吸均匀的睡着,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炉火烘干。
道观无名,立于钓叟山顶,临崖而建,向外的一面却不设墙,坐在观内可见山河落日,云海翻腾。
崖边坐着一个老者,须发斑白,头上斜插着发簪,身上的黑色袍子有些脏,显得整个人邋里邋遢。
儿时兄弟俩每年都会来这住上一两个月,因为他是哥哥张夏至的师傅。
南安王家取名很是随意,哥哥夏至而生便取名夏至,弟弟惊蛰也是如此,好在并不难听,不然取个张清明就要贻笑大方了。
昨日张惊蛰出了王府,一路往城东而去,就到了钓叟山脚下。
因为自小体弱,再加上淋雨上山,刚到观前就昏死了过去。
此刻醒来,恰是卯时已过,刚入辰时。
身上暖洋洋的,湿气已经散去,起身便看到坐在崖边的老人,年纪伤心事,张惊蛰又是泣不成声。
半晌挤出一句:“先生,哥哥他...”
“知道啦...”
一声叹息传来,老者朝外而坐,看不出哀怒,但依然一如往常,手里握着根钓竿伸向云雾。
老者姓李,名太白,张惊蛰第一次见他时还是六岁。
当时父亲牵着他们兄弟俩上山,哥哥从此就多了个师傅,也开始踏上修行之路。
山上清凉,并无蚊虫,每年来这的时间里哥哥练功,弟弟就在一旁玩耍。
因为好奇,每次张惊蛰跟着叫师傅时总比纠正,说自己这一门有规矩,只收一名弟子。
“先生,能否帮我解开封印”
儿时哥哥常说,要成为绝世高手,带自己去云游山海,没成想现在却......
自张惊蛰懂事起,就知道南安不是个安乐场,海盗流民环伺,每年还要给朝廷大量的税银,内忧外患层出不穷。
练炁修行,讲究的是根骨天赋,因此练炁士是万中无一,
世人皆知张夏至是个天才,却不知还有个弟弟,也是根骨俱佳。
只因儿时体弱多病,张惊蛰一直没有走上这条路,而且还有一点只有少数人知道,体内的丹田炁海已经被封印十余载!
以往是父亲和哥哥扛着,现在想来也该扛一扛了...
李太白默然一阵,许久吐出一句:“你知道你哥怎么死的吗?”
张惊蛰急切问道:“还请先生明示!”
“他形意境早已大圆满,去年回来时我还叮嘱再积蓄一年底蕴,”
“哼!证道时老夫的神念也时刻留意,什么第十道天雷,古往今来只有九重雷劫,这李家王朝欺人太甚!”
“果然!”听着李太白的话,张惊蛰心中怒海滔天,字字而顿道:“先生知道是谁?!”
“罢了”
李太白望着云海出神,叹气道:“他的仇我会报,你就别掺和了”
“先生!”
张惊蛰刚开口,就被打断道:“罢了,修行之路,你自己走好”
看到面前目光灼灼的少年,李太白知道再多说也是无异,毕竟想到读书几十年的那位就有些愠怒。
李太白继续坐在崖边,伸出去的钓竿似乎有了动静,嘴角上扬道:“古有太公钓鱼定江山,我李太白不比他差,小子,今后看你的造化了。”
自张惊蛰记事起,先生就一直坐在崖边垂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从来没动静罢了。
只见钓竿弯曲,白色的长线崩直,远处云海剧烈翻滚,隐隐传来吼声。
“老夫在此垂钓十余载,今日终有所获”
李太白哈哈大笑,金色的炁遍布全身,顺着钓竿蔓延出去,大吼道:“孽畜,还不速来!”
云海翻腾,雷光闪闪,霎时间天地变色,似有巨物在里挣扎,只是最终力竭哀鸣,往道观而来。
只见李太白全身金光更盛,手指虚空一划,观中的炉盖悬空,黑龙就这么化作一团虚影落入炉鼎。
“龙?!”
张惊蛰惊愕难以言表,太公钓鱼,先生钓龙...
儿时来观中时,总喜欢趁对方睡着了给胡须结辫子,而且对方一直是邋里邋遢,平平无奇的样子。
张惊蛰还私下里问过哥哥,为啥拜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为师,
但每次哥哥都笑着说:“先生高深”
后来虽然随着年龄增长知道了李太白有神通,但也只是更加尊敬而已,
不过现在终于知道哥哥那句“比天高,比海深”是何意了...
良久,金光散尽,炉中清香溢出,而道观外也传来阵阵雷声,不过李太白一挥袖子就散了。
“速速服下”
一枚黑色的丹药自炉中飞出,张惊蛰口干舌燥,体内似乎有洪水将要决堤而出,
也不犹豫,将丹药塞入口中咽下,直接就地打坐。
丝丝清凉流转,四肢百骸有如枯木逢春,一片欢呼雀跃,
随后是烈日骄阳,阵阵灼热传来,张惊蛰面目狰狞,整个人汗如雨下,四周水汽蒸腾。
李太白望着脸色通红的张惊蛰,也不担心,继续坐回了崖边,只是遥望北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恨意。
日挂枝头,有一人提着两坛酒往山上走去。
张惊蛰的脸色也归于平静,继续吸收着剩余的丹力,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
南安王府有两位公子,大的惊才绝艳,小的却寂寂无名。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经脉纤弱如游丝,因此刚出生不久张惊蛰身上就被种下了封印。
都说名贱好养活,还真应了这句话。
小时候数次生机如暮,死气沉沉,但都扛过来了,
也因此一直是习文为主,没有踏上修行之路。
过去在州内游历时,也有不怕死的来寻仇,但都被哥哥张夏至挡在前面。
两兄弟关系不一般,而且脾气也好,都是温文尔雅,大概是随了父亲吧。
往事历历在目,相比于身上的痛苦,胸中的绞痛更盛,但张惊蛰也打算扛一扛了。
南安穷苦,人少地难耕,但朝廷的关照可没少,依稀记得六年前大旱,税银却是照旧收,一分不少!
庙堂高,南安远,但似乎一直惦记着这座王府。
“愿意出门了?”
李太白接过递来的酒,打开红色的蜡纸,顿时酒香四溢。
“辛苦先生了”
张望北举起坛子,与李太白对碰道:“帮他解开封印了?”
“嗯”
一口酒入喉,李太白长吐一口气,随即说道:“好酒!”
“可怜了夏至那孩子了”
又是一口酒灌下,但似乎不过瘾,李太白一连灌了几口,最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张望北一手抓着酒坛,一手撑着脑袋道:“是啊,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
“想过出去吗?”李太白凑近道,眼神从观外缓缓移向张望北。
“有劳先生了”
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许久,李太白开口道:“你就放心他去长安?”
“不放心”张望北无奈一笑。
“这孩子根骨不差,如今封印已解,待会我传他看家本领就是了,学不学的会看他悟性了”
张望北闻言,拜道:“多谢先生”。
“南边...”
“望北不是个书呆子,也知道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