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叶孤行戴上久违的黑纱帽离开阴暗潮湿的地洞,刺目的阳光让他有种贼窝才是自己真正归宿的错觉。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身材偏瘦的蒙面女子,大家都叫她女侠,从她盘起的头发以及眼角上若隐若现的皱纹不难判断,这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少妇。
“这次的任务是调查一名叫做昝磊的公子,弄清楚他来罗城的目的。”这是女侠见到叶孤行后所说得第一句话,话音很冷乡音很浓,但清脆嘹亮十分好听。
叶孤行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不由询问:“请问女侠如何称呼,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女侠依然冷脸相迎,但语音明显带着愠怒:“登徒浪子!”
看来女侠误以为自己是搭讪,叶孤行连忙解释:“不要误会,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天下女侠众多,称呼时容易引起误会。”
女侠眼中开始溢出杀气:“老娘姓吕,名霞,吕布的吕,碍着你了?”
叶孤行心想:川蜀方言“吕”和“女”读音不分害死人!
他连忙赔笑道:“怎么会!吕前辈侠骨义胆,人如其名,无愧女侠之称,是晚辈失礼了。”
吕霞瞪着叶孤行不再说话,但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
叶孤行机智地转移话题:“请问吕前辈,那个什么磊公子是何身份,此人为何会引起盜天帮的关注?”
吕霞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边走边说:“传闻昝磊是大将军昝坚的私生子,颇受其器重,此行当有所图谋。”
叶孤行见吕霞不愿和自己说话,自觉地闭上嘴,默默跟在后面。
出了云盘山,吕霞戴上帽子纵身上马,挥鞭而去。
叶孤行看到旁边还有一匹骏马,瞬间想通是什么意思,急忙向吕霞挥手叫喊:“吕前辈请留步,我不会骑马!”
吕霞连忙勒马停步,回头冲他骂道:“废物!”
叶孤行不知道对方是天性冷淡还是在搞针对,自见面以来,从未有过好脸色,说话也是不留情面,还好,她没有抛下自己一走了之。
两人共乘一马向着罗城赶路。
叶孤行坐在吕霞身后少不了肢体触碰,感受着女人的柔软躯体,闻着淡淡的女人幽香,不由回忆起在县令府里看到的那个妖娆胴体,为避免尴尬,他把屁股悄悄往后挪移。
吕霞似乎察觉到什么,恨恨地哼了一声。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到达罗城。
叶孤行赶紧下马活动身体,这一路的颠簸让他快要散架,更令人难受的是吕霞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如针刺般让人难受,仿佛自己是她的世仇似的。
吕霞带他来到一家简陋的小饭店,饭店很冷清,没有其他客人,她点了几个小菜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了很久,不时有人匆匆而来跟吕霞耳语几句后就转身离开。
在吕霞没有指示前,叶孤行不敢随便说话,只是低头默默耕耘,菜没吃多少,大馒头倒是已经吃了三个,茶水更是喝了不知多少,厕所都上了五遍:只因为菜品太辣了,尽管他在罗城呆了快有一个月,味觉依然无法适应。
直到日落西山,店里开始点起灯火时,吕霞才换了一身男装带着叶孤行去灯红酒绿的东城。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是人们千百年来的生活规律,但这个规律到了东城的花街柳巷却恰恰相反。
此刻华灯初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们早已严阵以待,对每一位经过的男人都热情招待,哪怕是叶孤行这种带着黑纱帽,衣着普通的少年郎也不例外。
对于姑娘们莺声笑语的热情招呼,叶孤行显然无力招架,不回应的话觉得有失礼数,回应的话又怕被纠缠不休。
吕霞看着手足无措的叶孤行小声骂了一句:“臭男人!”
叶孤行耳力很好,闻言羞得耳根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还好带着纱帽把自己的丑态遮挡住了。
两人避开莺莺燕燕的热情招呼,来到东城最有名的销金窟——凝香楼。
吕霞出门之前特意乔装打扮,现在是一副年轻富家公子的卖相,而叶孤行自然就是作为她的随从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凝香楼,挑了一个幽暗偏僻的位置坐下。
凝香楼作为东城第一楼并非浪得虚名,光是座椅就让人叹为观止,其用料是名贵珍稀的花梨木,其雕画栩栩如生,非能人巧匠不能为也,最后还铺上各种毛色鲜亮的野兽毛皮。
叶孤行不由感慨:“这里的野兽种类真多。”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花梨木座椅,在韶城也算富甲一方的徐府里就有一套,一套四把,徐老爷子平时珍而重之,非迎接贵客不能落座,连爱孙徐婉婷都不让靠近。
此刻,这么珍贵的花梨木座椅在凝香楼里竟沦为普通坐席,抬眼望去不下二百之数。
凝香楼里光是普通座椅就能让叶孤行大吃一惊,更别说镶嵌着宝石的灯座、修饰在墙上的名画挂饰以及悬吊在天花上的晶莹玉石。
他的目光在凝香楼里四处游走,奢侈的宝贝琳琅满目。
在黑店里见过世面的他深知其中价值,自己之前在南城里偷到的宝贝与此地相比,简直九牛一毛,好不容易蛰伏起的贼心再次蠢蠢欲动。
吕霞作为一个资深盗贼岂会不知叶孤行的心思,小声提醒:“注意点,凝香楼的背景比当地官府还要大,在这里闹事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叶孤行潘然醒悟,连忙收摄心神,心想难怪古人会说财帛动人心,随后目光跟着吕霞的指示望向大厅中间的戏台。
台上有九名柳腰花态的宫装少女在上演舞蹈,婀娜多姿的花季少女在摇曳朦胧的灯光下翩翩起舞,飘飞的裙摆和曼妙的舞姿如同蝴蝶穿梭在花丛般——灵动飘逸。
最吸引人的是:裙摆飘飞时偶尔露出的一片粉嫩雪白,教人想入非非,不能自已。
居中领舞的白衣少女尤为出众,她冰肌玉骨,身姿曼妙,翩翩起舞间如天鹅般孤高骄傲,眉目顾盼间如仙女般清冷脱俗,教人自惭形秽,心生仰慕。
“哎呀!”叶孤行看得两眼发直,直到吕霞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叶孤行讪笑道:“这个白衣姑娘真漂亮!”
吕霞鄙夷道:“凝香楼的头牌姑娘碧月当然漂亮,但我让你看的不是她!”
叶孤行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戏台前方有三桌席位,居中一席坐着五个人,两边还侍立着几名佩刀带剑的卫士。
吕霞低声问:“看到了吗?”
“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叶孤行仔细观察,然后故作深沉地道:“桌上的鎏金琉璃盏价值不下千两白银!”
吕霞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我让你看的是人!”
“哦!原来还是看人!”叶孤行仔细观察那五人,“主席位的锦衣公子出身不凡,其衣服上的纹饰是用金线编织的,其腰间佩戴的应该是和田白玉,其手中把玩的翡翠玉如意……”
吕霞听不下去,心想狗改不了吃屎的命,这家伙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及时打断:“锦衣公子就是昝磊,你不认识他也罢,左侧的胖子你也不认识?”
叶孤行茫然地摇头,不知自己为何一定要认识他。
吕霞怒道:“那你认识谁?”
叶孤行吊儿郎当地道:“除了你一个也不认识。”
“废物!”吕霞强忍怒火,“那个胖子就是县令孟超,你不是光顾过他府邸吗?同席的还有同知、主簿和县丞,当地的高官全部都在这里了。”
叶孤行打了个哈哈,道:“估计是当时太黑,他又是在床上埋头苦干,所以没看清楚。再说,那些高官富商哪个不是长得肥头大耳,有啥好看的,谁会无聊去留意其长相。”
吕霞对叶孤行彻底失望,不再跟他说话,自顾自地观察着那桌酒席。
叶孤行乐得清静,他是特意激怒对方跟她保持距离,自己这个盗贼可是临时客串的,所谓言多必失,万一被发现马脚就不好。
过不多时,一位脂粉浓厚的老鸨带着两位娇俏的姑娘走过来与吕霞打招呼,两人简单交流过后,老鸨接过赏钱就离开了。
留下的两位姑娘按吕霞吩咐,一左一右依偎叶孤行夹菜送酒,她们似乎丝毫不介意叶孤行粗布麻衣的穷酸样子,招呼热情,举止亲密,巧笑嫣然。
叶孤行从没有真正接触过女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进青楼,很快就被两位姑娘的大胆动作弄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最后像是一只被捆绑的大闸蟹般坐着一动不敢动。
两位姑娘被他的尴尬表现逗得咯咯直乐,手下的动作不由更加开放,劝酒的频率更加殷勤。
叶孤行自信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能沉着应对,但此刻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暗怪其人生导师徐婉婷没有教他该如何跟女人相处。
吕霞看到叶孤行如此不济觉得甚是有趣,冰冷的容颜上多了一丝笑意,心里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有了不同看法。
过了不知多久,目标人物昝磊起身告别。
吕霞早在他动身之时就先一步出门而去,留下醉醺醺的叶孤行。
叶孤行今夜喝的不算多,一小壶美酒还剩下大半,但不胜酒力的他遍体发红,头疼欲裂,幸好有身边的温香软玉抚慰他的痛楚。
吃了一口小红喂的牛肉,叶孤行忽然醒觉吕霞不知所踪,忙问:“我家少爷哪里去了?”
小红娇笑道:“那位公子在不久前说遇到故人,打个招呼就会回来。”
可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吕霞迟迟未归,忐忑不安的叶孤行也呆不下去想要离开。
小红连忙温柔搀扶,另一边的小翠则柔声低语道:“公子今晚共消费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您是要亲自到柜台结账还是让人前来收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