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巡逻的更夫发现胡家的六公子被打断了双腿扔在胡家长胜赌坊旁的巷子里,其时天寒地冻,胡索信已经奄奄一息。
闻讯赶来的胡家家主心痛不已,安置好儿子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官府报案,务求将凶手绳之以法。
县令大人显然对此事早有耳闻,悄声对胡家主耳语了几句。
胡家主闻言气得浑身发抖,随后脸色发青,最后哀求县令为其求情,承诺不日迁出韶城,永不再返。
当日长胜赌坊宣布结业,三日后胡家举族搬迁,永不踏足韶城。
不久后,在城外一座荒废的旧宅里,人们发现了阿土的尸骸,他生前明显遭过严刑殴打,其尸身遍布伤痕,多处骨裂,死相恐怖。
富家子弟们在军营里度过漫长一夜后,有惊无险地在次日返还,富商们在县令大人的周旋下没有深究此事,而居功至伟的黑衣人们从此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但武义门的声威一时无两。
征兵的主角,那位百长不但右手废了,第二天双脚也残了,对外宣称是练功时走火入魔导致。
没过两天,风尘仆仆的征兵队伍悄悄离开了韶城,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被送走的叶孤行四人最终没能追回,他们在五日后被送到徐州琅琊郡的一个军营里。
这是一个万人规模的军营,士兵的起居作息井然有序。
叶孤行四人被送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几十个身穿练功服的男人在各自习练,与路上见到的整齐操练的士兵格格不入。
过不多久,一个年约三旬、浓眉大眼的高大男子来到四人面前,较之先前见到的将士,同样的轻便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鹤立鸡群,别有一种豪迈不羁的风度。
高大男子略微打量了下四人,自我介绍道:“我叫袁乔,担任军中司马,兼管奇人幢统筹训练的工作,若你们能成功留下来,会成为我手下一员。同时,我也是一名宗境武者。”
袁乔说话时特意把“宗境”两个字加重语气,想看看对面的几个愣小子有何反应,但四人人并无多大的情绪波动,真不知他们是见多识广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袁乔皱了皱眉头,对叶孤行道:“你为何还不摘下帽子?”
叶孤行:“我有眼疾,怕光,没了纱帽就是瞎子一个。要是大晴天,就算有纱帽也看不见东西。”
袁乔似乎见怪不怪,点点头道:“好,从你开始自我介绍,重点说说各自的来历和特长。”
叶孤行自我介绍:“我叫叶孤行,一个普通的商店伙计,学过一点普通的暗器功夫,特长是夜行,既怕光也怕冷还怕热。”
接下来,欧阳胜辉三人也完成简单的自我介绍。
袁乔问:“你们都是平民出身,可否有师承或者受过正规的武道传授?”
在几人推举下,欧阳胜辉代表道:“我们来自同一所武馆,由武馆的前辈授艺,正规不正规不知道,但长辈至少是外境武者,其中也有宗境大师。”
袁乔闻言吓了一跳,听欧阳胜辉的口气,他们武馆的高手显然不少,难怪先前提起宗境时没有得到往常的仰慕。
这不能说袁乔大惊小怪,高手专指外境以上的武者,民间武者本来就不多,而外境武者更是百不存一,民间难以得见,宗境大师更是凤毛麟角,这等人物大多都在隐世门派里清修,不问世事。
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民间多出高手,世称游侠,荆轲刺秦就是脍炙人口的游侠故事,即使在汉朝的严厉打压下,游侠也未曾断绝。
但晋国朝廷昏庸无治,在经历上百年的局势动荡后,游侠在不知不觉中退出了历史舞台。
朝廷对此非常庆幸,自古就有侠以武犯禁的例子,朝廷现在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可无暇管理江湖上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
袁乔很快释然,消失的高手不一定要去崇山峻岭清修,躲到远离朝廷的南方小城也一样,所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
他重新仔细打量四人,安慰道:“大家不必感到失落,你们跟普通的士兵不一样,虽说同在军营里,但你们的身份是将军的食客,上战场冲锋陷阵的事情不用你们出手。”
袁乔指着正在练功的人道:“在这里,大家都是自由的,没人强迫他们练功。这里有系统的武功典籍供学习,有无私的前辈高人指导解惑,相信你们很快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现在随我来测试一下实力。”
随后袁乔带着四人分别进行力量、握力、耐力以及特长的测试。
成绩最好的自然是欧阳胜辉,他的各项数值都能达到对应年龄段的甲级水准,其中力量足有四百斤,超出了甲级的上限,袁乔似乎能看到这个小伙子未来的光辉前程。
高进与李存孝实力相若,分别是乙甲乙乙和乙乙乙甲的成绩,都在中上水准,是难得的好苗子。
但与他们同行的叶孤行就相形见绌,表现出来得实力较一般人都有所不如,力量勉强达到百斤,属于最差的丁级;握力七十斤,也属于丁级,跑步耐力好点,能达到乙级,至于最后的特长测试,因为白天无法发挥实力,只能择机补测,但袁乔已然对他失去了兴趣,最后一项测试不了了之。
简单叮嘱几句后,袁乔指派了一个队正指导四人的生活起居,就转身离开了。
队正不冷不热地道:“我叫余成,是桓家军奇人幢第八分队的队正,你们四人在未来的几个月都归属我管理。期间,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学习武功、知识和技巧,但六个月后会有一场测试,决定你们未来的去向。”
队正收起四人的测试成绩单仔细查看,道:“测试成绩好的,比如评为甲级的欧阳胜辉可以自由选择加入亲卫队、神兵队、威武队、天工队等。而成绩差的比如叶孤行,如果这六个月内再无寸进恐怕会被安排到普通兵队伍,再也享受不到奇人的待遇。”
几人都看向叶孤行,后者苦笑道:“我就这么点本事,是那个百长胡乱征兵把我带过来的,能把我放回去吗?”
队正哂笑道:“既然来了就没这么容易脱身,想回家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获得足够的军功荣归故里,一个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你想选择哪一种?”
叶孤行哑口无言。
队正指着外面的普通士兵道:“奇人幢与一般士兵幢不同,你们在这里有更高自由度,更丰富的资源,衣食从优,习武环境比大多世家子弟都要好。不妨告诉你们,第一分队就是由世家子弟组成的,他们都是自愿进来锻炼的。”
四人闻言都不以为意,能自由进出的世家子弟跟被强行征召的自己能一样吗?
不管愿意与否,四人在军营里安顿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只有武功和汗水的环境下,几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周围气氛感染,暂时停止胡思乱想,一心一意追求武道。
三个月过去,韶城四人在武道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最为出众的是欧阳胜辉,在数月忘我的修炼下,他已巩固了外境修为,一杆长枪在第八分队中所向披靡,袁乔对他颇为欣赏,偶尔过来巡视时,都会亲自下场指导。
高进与李存孝也在分队中闯出了名气,他们本身底子就好,在系统的武学理论指导以及日以继夜的把式对练后,进步一日千里。
不过四人中最受瞩目的当属叶孤行,非其以武功高强威慑群雄,而是以其实力低微为人所笑话。
军中经常会出现这么一句话:“连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都没有放弃,你有什么借口言败?”
那个瞎子说的就是叶孤行。
晚饭过后,太阳落山天色将夜未夜之际,叶孤行一如往日般找到欧阳胜辉对练。
旁边有人议论:“那个瞎子运气真好,每天都能得到分队的第一高手指点。”
“欧阳胜辉真够仗义,不然以那小子的实力,我真怀疑是否有人愿意浪费时间跟他陪练。”
叶孤行曾就此事劝欧阳胜辉不必在自己身上耗费时间,后者却不以为然:“这里能跟上我反应速度的只有你一个,在压制力量的条件下,我与你的差距不大,把式过招非你不可。而控制力量是外境的前期修行,与你对练并非跟他人所说那般只为照顾你。”
叶孤行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欧阳胜辉的说法,默默地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不多时,两人来到昏暗的操场上,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开始了新一轮的习练。
欧阳胜辉感慨道:“小行你武道悟性真好,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将招式融会贯通,能与我相抗,可惜被身体拖累。”
叶孤行不置可否道:“我从小就有修炼招式,苦于没有练习对手,所以只得其形未得其意。而我之所以能勉强跟上你的节奏,全凭意外得来的敏锐感知。况且,有你这么个高手天天指点,进步能不快吗?”
欧阳胜辉哈哈大笑:“这话要是让大姐听到肯定会胡思乱想!”
随后,两人忽然一怔,默契地停下动作,叶孤行苦笑道:“青姐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了。”
欧阳胜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不知她过得还好?”
被迫离家的两人相视一眼,纷纷对月相思。
与欧阳胜辉对练的愉快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在营地里大部分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叶孤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营地里的习武环境真的非常好,除了吃管饱、衣管暖、武器管齐外,习武的器具一应俱全,沙包、木人、木桩等自不必说,还有成片的山林供人自主选择攀登锻炼。
叶孤行的修炼大部分都在山林中进行,他遵从铁算盘的建议,从复杂的地形中提高感知能力,在艰难的攀登中磨练对自身的操控能力,若说欧阳胜辉以枪法入道,那叶孤行想要的是以自身感知入道。
单调的军营生活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奇人幢第八分队的队员们在无休止的修炼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过往,这种高度专注的投入下,其成果能不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