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不久，我陷如爱恋，无法自拔。
我爱上了座位前面的女同学。她很漂亮，拥有一个与面貌相衬的名字。她叫秀秀，上课时喜欢侧着身子，慵懒地靠在墙上。我可以看见她齐耳的短发，可以看见她洁白的脖颈。她的半边凸出的上唇，没有涂搽口红。她的校裤不像别的女同学，精心裁剪成贴身的样子。她常常叹气，由此，我能从她的口气中，分辨出她早晨吃了什么，或者用的什么味道的牙膏。她的眼睛分外迷人，倒不是很大，也不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她的眼睛里充满智慧。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上数学课时，她转过身来，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习题，问我怎么解。
我说：“我不会。”
她转过身子，不再说什么。她不像别的女孩似的揶揄我，对于其她女孩自以为的风情话，她也很少说。我认为这是一个聪明女孩的外在体现。于是我在语文课上向她告白。我说：“秀秀，我爱你。”
“你为什么认为你爱我？”
秀秀的问题令我满意，普通女孩从来不会这样问。
“我和你一样，是个聪明人。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要绝顶聪明。最好像赵敏一样，那么聪明，还能那么爱我。”
“你认为我会爱你吗？”
“当然。”
我和秀秀相爱了。在体育课上，我们手牵手走过操场的每一个角落，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我会和秀秀躲在乒乓球案下面，观看令人捧腹的搞笑视频，秀秀也因此常常笑的合不拢嘴。下了晚自习，我会牵着她的手冲进超市里拥挤的人流，为她买最爱吃的巧克力夹心糖果。
回宿舍前，我会带她来到一片僻静的地方，那里没有路灯，只有一棵生机勃勃的枣树。我问她：“秀秀，我可以亲你吗？”
秀秀不说话，代表默允了。秀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慢慢闭上眼睛。相反一分钟乃至一刻钟，我们忘记了时间。
这样深沉的爱却被一场电影打破了。
晚自习，班主任张铁柱在班上放了一部电影。电影很感人，大概讲了人们对于理想的不懈追逐。电影末尾，班里的同学纷纷哭了起来。他们哭的真切，身子随着泪水止不住地抽搐。班主任张铁柱也哭了起来，我慌忙给他递上擦拭眼泪的纸巾。这时，秀秀也哭了。秀秀今天画了眼影，可是不防水。泪滴打花了她的妆，眼泪也变成了黑色。我气不打一处来，埋怨起秀秀。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哭呢？”
“你不觉得电影感人吗？”
“丝毫不觉得，”我说，“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对着荧幕哭泣的。”
“为什么？”秀秀瞪着眼睛问。
“没有为什么，聪明人只会对着现实哭泣。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秀秀的眼镜又睁大了几分。
“我们三观不合。”
“为什么？”
“三观就是眼鼻口。你对着荧幕哭了，而我却没哭。这足以说明我们在眼观上是不合的。三观只要一处不合，就说明我们不适合。”
“好吧。我接受你的分手。”
和秀秀分手后，我整日郁郁寡欢。我连续三天吃不下饭，但为了活着，喝了几口水。我给阿丙打去电话，说：“你体会过心碎的感觉吗？”
“没有。”阿丙冰冷地说。
“我体会到了。我现在很难过，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了。”
“你不会的。”
“我会，”我坚定地说，“算了，对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你可以说点令我开心的话，那样我的心情兴许会好一点。”
“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我们同病相怜。”
“你开心了吗？”
“好多了。”
秋天来了，我的悲伤随风飘散。地上堆积的落叶，被清晨的一把火点燃。我把殆尽的悲伤扔进火堆，算作对过往云烟的最后清算。
晚自习上，胖子借来瘦子的一本武侠小说。他读的津津有味，以至于放学后，瘦子来问胖子要书，他也没有发觉。
瘦子在胖子的课桌前待了几分钟，期间瘦子数次推搡胖子的脊梁。瘦子见胖子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开口说话了：“放学了，快把书还给我。”
胖子说：“凭什么还给你？”
“这是我的书，我有权要回我的书。”
“我还没看完呢。”
“我也没看完。今天晚上我要把这本书读完，所以你必须立刻还给我。”
“你怎么这么小气？既然把书借给别人，就应当等别人把书看完再来催促还书的事。”
“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是我的道理。”
“真是狗屁道理。”
“你竟然骂我是狗，今天我非揍你不可。”
“求你别揍我。我打不过你。”
“你向我道歉，我便饶了你。”
瘦子乖乖向胖子道了歉。可胖子依旧不依不饶，想让瘦子给他磕头。于是瘦子跪在胖子身前，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胖子还是不高兴，他说：“你个混蛋，响头是给死人磕的。你是想咒我去死。今天我非揍你不可。”
胖子开始揍瘦子。瘦子毫无招架之力。班上的同学看见胖子动起手来，纷纷来劝架。同学们问清楚胖子动手打人的原因，连连劝胖子把书还给瘦子。胖子没辙，只好照做。受了委屈的瘦子怀揣着书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给班主任张铁柱打电话，控诉今晚受的委屈，又想到这个时间班主任应该睡着了，所以编辑起短信，如实还原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班主任张铁柱看了瘦子的短信，遂拿出一节课的时间来开班会，用来处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班主任说：“自从我接手这个班的头一天起，便对你们说过，在学校里打架是件很严重的事。同班的同学互相打架，更是不可饶恕。虽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但昨天晚上，这样的事还是发生了。我表示对你们感到失望，尤其是打人的同学。我希望他能主动站出来，当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胖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班主任继续说：“很好，敢作敢当，值得表扬。昨天晚上的事，我思考了整整一天。首先，胖子打人是不对的。但事件的起因是一本书，一本颇具争议的书。学校明令禁止学生看武侠小说，这类书出现在课堂里，已经代表是书的主人犯错在先。就我所知，这本书正是瘦子的。所以，瘦子错在先，胖子打人错在后。胖子打人的行为是大错，瘦子把禁书带到学校是小错。这样，各种错前面的修饰词就可以互相抵消掉，也便是两人为此事承担相同的责任，受到相同的惩罚。最后，我宣布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罚他们两人一起倒两个星期的垃圾。”
开班会前，班主任会见了胖子和瘦子的家长。
瘦子的父亲文质彬彬，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还扎了领带。他是一名人民教师，有着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他见到班主任张铁柱，恭敬又不失身份的打了声招呼。班主任说：“咱俩都一样，做着相同的工作。有些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处理起来甚至比我还得心应手。关于瘦子被揍的事，身为他的班主任，我感到很难过。瘦子是一个老实孩子，学习成绩出众，做事细心，哪个老师都很喜欢他。有次我说教室阳台上空空荡荡，浪费了多少秋日里的美好阳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隔天瘦子就从家里带来两盆花草，点缀在阳台上。但是瘦子被揍这件事，我没法替他出头，倘若我维护瘦子，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我想把这件事私自解决，不考虑把它上报给教导处。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瘦子的父亲表示同意。
胖子的父亲之前提到过，他大腹便便，手头包了许多建筑上的活计。他也穿了一身西装，见到班主任后，他把手里提的红酒放到桌子上。班主任说：“胖子是个好孩子，虽然他的成绩不太好，但他积极向上，乐于劳动，积极奉献。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胖子揍人这件事，我深感遗憾，这是我看管不力造成的。”
“不赖你，一个班这么多学生，你哪有这么多精力看过来啊。”
“谢谢你的理解。关于这件事，我想私底下处理。倘若报给教导处，会给你招来麻烦。”
“张老师，你放心大胆的处理就行。教导处的主任我认识，好说话。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可要使劲管胖子，不能再让他犯这些错误。实在不行，把这件事报给教导处也可以，我去教导处那儿打声招呼，让胖子多吃点苦头。”
班主任笑了笑，随后胖子他爸也笑了起来。两人不知笑了多长时间。胖子他爸说：“张老师，你忙着，我先走了。”
班主任看看桌上的红酒，随后扔进了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