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钰一身铁甲坐在中军大帐的最下手,听着皇甫嵩安排明日的行军方略。燕钰跟军中的其他都尉不同,别的都尉都是各郡县的军事长官,受朝廷征调前来听从皇甫嵩调遣的,而燕钰是良家子自愿投军。
“燕都尉。”皇甫嵩吩咐道。
“在!”燕钰抱拳应声而起,燕钰身高近九尺,在一众将官里显得颇为出众。
“明日大军前行,有劳燕都尉带领手下的勇士协同王都尉护卫粮草辎重。”皇甫嵩很是和善的吩咐道。
“末将领命!”燕钰看了看身侧的王通,行了一礼应道。
燕家在洛阳乃至整个大汉都是颇有威名的。燕钰行三,其上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燕荣是大汉王朝有名的盐商,往来于青徐之间。而二哥燕威则是纵横于并州、幽州,用粮食、茶叶交换外族的马匹牛羊,当然偶尔也会交换盐铁这种违禁品。自古盐铁就是暴利产业,燕家不说富可敌国也不差多少了。
相对于两位哥哥这名燕家老三在洛阳却是有名的散财童子。燕荣燕威两兄弟都快四十岁了,而燕钰才刚刚二十出头,燕老爹老来得子自然难免娇惯。燕钰上有两个哥哥照顾,下有家人娇惯,自小养成了一身任侠使气的毛病,也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功夫。所幸燕钰本性不坏,虽然为人霸道了一点,但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情倒是没做过,在洛阳城里得了个燕大侠的名号。
“侠”这个字眼起源自春秋战国时期,墨家的剑客自称墨侠,荆轲等刺客自称游侠。这个字在汉代绝对算不上褒义词,顶多只能算是个中性词。世家弟子、地方豪强可以自称为“侠”,地痞无赖、绿林强盗、三教九流的也都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膛称呼自己为“侠”。
燕钰跟两名哥哥不同,对经商之事兴趣不大,倒是自幼喜欢战阵兵法。这次听闻皇甫嵩在长安招兵平叛,燕钰带了数名家奴又纠结了几十名在洛阳有名有姓的侠客投到皇甫嵩帐下,想要沙场立功博取功名。一直溺爱这个小儿子的燕老爹出奇的没有反对,只是劝说儿子军中不比家里,休要使少爷脾气。
燕大侠现在就在使他的少爷脾气。中军大帐中皇甫嵩亲自吩咐的军令自然不能不接,军令如山的道理燕大侠还是懂的。只是对这个看护粮草辎重的差事却很不满意,在燕大侠看来就算不能当个先锋那做个侧翼也好啊,像现在这个样子做个护粮官有个鸟意思。上不得战阵就得不到首级,得不到首级哪来的军功?
一大早燕钰就骑上自己那匹西域宝马,身披精钢鱼鳞甲手持一杆长枪,带着自己手下近百名兄弟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丝毫没有护卫辎重队的意思。
另一名都尉王通则无奈的摇摇头,吩咐自己的手下沿路护送运粮的农夫,并撒出去几名探马警戒。王通是洛阳宏县人,对于燕家三公子的事迹自然也有耳闻,自然不会不给点面子。
“诺,那个就是燕家小三。”张诚伸手指了指前边骑着马撒欢的燕钰,撇撇嘴道:“洛阳出了名的败家子。”
“太远,看不太清。”高铭对这个洛阳出了名的散财童子很感兴趣,远远的看了一会,“身高得有八尺开外吧!”
“不止,差不多要有九尺了。”张诚似乎对这名大侠很不感冒,“傻大个一个,整天带着一帮刁奴跑马遛狗的主。”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
“有过节?”高铭笑笑,“看你这一脸的酸样。”
“没,哪敢啊,你不是问为什么整个三辅地区才能凑十万壮丁吗?”张诚向燕钰努努嘴,“一个燕家就有健奴三千人,咱家将军奉命讨贼才征召了一万人。”
没看出来,这张诚还是个仇富的愤青。这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跟当年高铭上大学的时候如出一辙,最见不得别人炫富。只是后来踏上社会,慢慢的明白了别人炫富是有炫富的资本,没法说对与错。
“败家是有点,倒也算不上坏人。”一旁的王通插嘴道:“虽然霸道了些,打抱不平的事也常做,在洛阳城里也是鼎鼎有名的。”
话音刚落,王通的脸色一变,高声吼道:“列阵!列阵!”
高铭一愣,继而感觉地面微颤,好像什么东西在重重的拍击地面一般,站在粮车上远眺,只看见王通撒出去的几个探子边驱马向回飞驰边喊叫着什么。
“骑兵,大队骑兵!”张诚脸色微白,一个骨碌翻下粮车,喊叫着让役夫们把粮车围一个圈。
张诚一把把正站在粮车上张望的高铭拉了下来,“找死么?站这么高,远远的给你一箭还活不活了?”
数百辆粮车分三层围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王通正拖着撤下来的探子问话,兵丁们依在辆车上不安的张望,只有燕钰这厮还领着手下的兄弟骑在马上耀武扬威,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
“挂的董字旗。”王通松了口气,“应该是董将军的西凉狼骑。”
“怕的什么!”燕钰这厮不知什么时候下马凑了过来,“皇甫将军就在前面不远,就算是敌人我们只要守的了三刻钟,援兵就到了。”
“若是像某些人一样,连个探马都不派,怕是突然受袭,坚持三刻钟都成问题。”张诚冷笑道。
“信之,你……”燕钰脸色一红,却没反驳只是呐呐的说道:“是我大意了。”燕钰本来对押运粮草的任务就不太满意,又是行走在大汉腹地,一时确实大意了。
看这两人的样子似乎认识,这其中绝对有故事。
“董将军的西凉狼骑向来为大军先锋,想来是前来与皇甫将军会和的。”王通岔开话题。
“董将军?”高铭一惊,“董卓!”在大汉末年姓董又称得上将军的可不多。
“前将军董公仲颖。”王通看来对董卓颇为尊重。也是,这时候的董卓还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凉州边将,虽然在平黄巾时屡战屡败,但却不影响董卓在军中的威望。谁又能够想到几年后这个彪悍的胖子会带着凉州虎狼横行关中,自称太师,胁迫天子,控制大臣,****后宫,称王称霸……
“不过是个靠贿赂阉宦赎罪的败军之将。”张诚似乎对董卓很不感冒,小声嘟囔道。
“信之!”一边的燕钰加重口气反驳道:“兵势无常,哪有常胜的将军。至于贿赂宦官,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要像那些所谓的名士一般自惜羽毛而弃国家大事于不顾么!”
“哼!”张诚轻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来了!”王通低喝一声,打断张诚和燕钰的争执。
第一次接触大队的骑兵,高铭很是好奇的向前凑了凑。燕钰跟张诚也顾不得争执,同样靠了过来。
漫天的沙尘之后,一个个矫健的骑士摆成一个锋矢阵疾驰而来。没接触过战阵的人永远没法体会这种压迫感,数千名马匹在骑士的操纵下有序的组成一个队列向着你疾驰而来。马蹄敲击的大地都开始颤抖,凌冽的气势扑面而来。
“锋矢阵!”王通眯了眯眼,看着对面冲击的阵列冷冷一笑,大吼一声:“起枪阵!”
数百名士兵半蹲下来将手中的长枪枪头伸出粮车之外,枪杆压在地上,借着腰腹之力将整杆长枪紧紧的固定在身侧,整个长枪以四十五度斜指向天。只一会,整个运粮队就犹如一个受到袭击的刺猬紧紧的缩成一团,只把带刺的后背朝着对方。
“攻击阵型。”张诚撇了燕钰一眼,反身回辎重车上拿个两杆长枪,一杆抛给高铭一杆持在手里,“听说参军大人杀过不少黑山贼!”
“不多,也就十几个。”军中历来强者为尊,既然到了军中就没有让人看轻的道理。高铭接过长枪摆弄了两下,做了个刺杀的姿势,枪不错,高铭轻轻一抖竟然出几个枪花。
“行家。”张诚看了高铭的姿势,伸了伸大拇指赞叹道。弄得高铭一阵脸红,自己来来去去也就会这两下把式。
“把侧面开个口子。”燕钰牵着他那匹西域宝马凑到王通面前,指了指前面的三道防线,“你要是能给他们阻一下,我就带着手下百十兄弟从左到右给他凿个对穿!”
“行,信得过燕大侠。”王通指挥着役夫给燕钰的骑兵搬开出路。
“就喜欢听这句话。”燕钰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招呼手下的兄弟道:“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功劳来了!”
“小心点,别死在里面。”张诚硬邦邦的对燕钰甩了一句,转头指挥役夫设立防线去了。
“老子命硬,死不了。”燕钰嘿嘿一笑,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竹竿凑了过来,轻轻的对高铭说道:“三爷,咋办。”肥牛、老头、红眼也围了过来。
高铭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四人,也嘿嘿一笑,“还能咋办,又不是没杀过人!”
远远的,张诚回头对高铭伸了伸大拇指。
军中的交往就是如此。就拿张诚来说,前些日子看似跟高铭好的不得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朋友。只有这种在战场上结下的友谊才是真正能过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