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尔图里坐在崭新的木屋前晒着冬日的太阳,耳边传来部落里孩子们欢快的叫闹声,听着好像是谁家的坏小子把家里的鱼拿出来玩了,还在比谁的鱼在雪地里跑得快。这要放在以前老乌尔图里得把这几个孩子的祖孙三代都给吊起来风干了,吃的东西时能用来玩的?孩子不懂,大人也不懂吗?不知道冬天的食物有多难得吗?现在,哼哼,谁家过冬的食物不是花样繁多的,从入冬吃到开春都算存的少的。万一不够吃也不要紧,先知有的是办法,谁要因为这个打孩子,不用先知他老人家动手,当我老乌尔图里的拐杖不硬吗?想到先知大人,老乌尔图里笑的五官都快堆成皱纹了。
月前来交易粮食的什么室韦的使者,就因为踢了麻姑一脚,差点儿没让老九给分了尸。用先知的话说就是:粮食、皮毛都不重要,卖不卖,换不换的无所谓,反正我们有的是,但是我们的孩子是谁都能动的?结果自然不用说,破衣烂衫的室韦人穿着尿湿的裤子跑的连坐骑都撵不上。塔拉家的混小子还以为学了一招,憋着好大一泡尿去招惹他妈,以为尿了裤子跑得快,他妈追不上他,结果屁股差点儿被拍成四瓣儿。
牲畜圈里成千的黄羊,马场里上百的骏马,谷仓里满满的栗米,身上暖呼呼的冬衣,看着、摸着都让人高兴,这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先知带给部落的还远不止这些。
想起刚遇见先知的时候,浓密的胡须遮满了脸完全看不清长相,身材倒是高大的很,加上他完全听不懂自己说话,看上去傻乎乎的。要不是小可汗突然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中原人呀?没准儿部落就错过了这个汉子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现今的好日子。
抬头看了看天色,晌午了,扯开身上盖着的毯子,老乌尔图里慢悠悠的起身向着食堂的位置走去。
部落中央最大也是最结实的木屋就是食堂了,先知把部落居住的村子划成了专门住人的生活区、喂养牲畜的养殖场、种地的农场还有叫什么什么的活动室的。成年的男人都在养殖场和农场上工。虽然各家都能做饭,但是大家午饭还都去食堂里吃。
今天轮到乌苏麻的妈妈做饭了,她可是有一手传自先知的焖羊肉的手艺,想起来都流口水,乌尔图里的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食堂呈圆形结构,饭堂是其中最大的房间,乌尔图里刚走进饭堂里,库塔就冲着他摆手,说起先知今天不来吃午饭了,老哥俩儿当年是一起保着小可汗一路杀出龙城的兄弟,感情自然不一般。小可汗郁都设也站起身来迎着老乌坐下,做工的小辈们在这会儿也陆续的来到饭堂里,跟三人打过招呼按着顺序各自围分桌就座。
李选望着浩瀚的漠北草原,广袤的丘陵在眼前起伏,大地枯黄的色彩荒凉而单调,莫名的透出一股迷惘,一如他的迷惘。
天越发的阴沉了,根据这几年的经验判断,雪很快会像棉被一样覆盖在这片荒原了。
雪大概是游牧民族最不喜欢的礼物之一,越大越不喜欢。因为它会减少食物的产出,这个原始而简陋的食物链根本经不起大雪的摧残。他们丝毫不关心明年的草将更加茂盛,因为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活过明天的日子里,明年太遥远了。
这里的雪更加的白也更加的冷,大雪更是像一场天与地的对决,一个疯狂的下,一个骄傲的扛,而生灵却成了唯一赌注。作为生灵中的一员,人显得好坚强又好无奈。
雪变得大了,它一点也不飘逸,一点也不唯美;它泼洒而下,肆虐、堆叠、毁灭。征服一切反抗的、颤抖的、求饶的、逃跑的。奔流的娑陵水屈服了,她知道即便她把再多的雪融进身体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慢慢的穿起了衣裳,躲在冰壳里等待着太阳的唤醒。
李选孤独的站在大雪之中,想起了许多又忘记了许多,记忆仿佛也被大雪渐渐掩埋。七斤不声不响的跟在他的旁边,似乎也在缅怀着什么。
“师父,回吧,雪大了。”身后传来小可汗的声音,接着感到了轻轻拍打身上落雪的动作,李选收回心神转身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大氅披在身上,又摸了摸七斤的大头当先朝着部落走去。
身后小可汗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
“小鱼,可汗的工作适应的怎么样了?”李选示意小徒弟与自己并排,“我终究是要回去的,你要尽快适应你的位置,在我还能帮你的时候。”
小可汗拧了拧眉,轻声道:“我才不是小鱼呢,不能不走吗?师父,要不带我们一起走也行呀。”后一句的语气明显重了些许。李选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也想呀,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又怎么带你们走呢。”如此哲学的问题已然超出了小可汗的知识范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纠结了一下道:“那就等师父想好了在带我们一起走。”李选愣了一下,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孩子,继而放声大笑,“好。”得到了师父肯定的回答小可汗稍显稚嫩的脸庞也绽开笑容,终于不用离开这个人了,真好。
“师父,中原什么样呀,我都没去过呢。”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可是师父不是中原人吗?怎么还不知道中原什么样子呢?”
“你大小还是可汗呢,龙城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郁都设一头黑线,师父总是拿这点来搪塞他不愿回答的问题,可气得的是郁都设确实不记得龙城什么样子了,乌尔图里带他逃出的时候他还小,只是记住了父汗所说的安全的祖地和那个要杀他的恶人的样子。
师徒二人便不在说话,七斤慵懒的跟在两人身后,雪地上几行脚印越走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