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我想回蓉城,我不能再逃避了。”
“你……知道柏辰在蓉城吧?”林珊把知更送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后,然后帮知更整理东西。
“?”
“大概是你走的半年后,他就辞去帝都的工作,然后去了蓉城……”林珊看着知更:“后来我们就没联系了。”
林珊回忆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离开是因为和彭飞在一起,军训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在追你,学生会发绿豆汤,你说你绿豆过敏,他又专门跑去买西瓜汁……”
“我没有。”知更忍不住打断好友,怕她误会,又强调:“自那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去蓉城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啊!”
“他也以为我和……和彭飞在一起?”知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大概吧,当时我们几个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没联系上你,又没联系上彭飞,所以就……”林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安慰知更:“不过,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他也可能没有……”
“等一下!我有好像还存了他的电话,那时候他说他不会换号码,让我一有你的消息就联系他……”说着,林珊翻起手机通讯录。
知更打断:“不用了。”
明明在美国的三年,时时刻刻想他,明明这三年来自己画的最多的画像也是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来马上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时,自己却放弃了。
林珊本来是想搬来酒店和知更同住,然后再帮知更找房子,但是租房信息刚挂上就被撤了下来,知更还是决定回蓉城,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机场。
林珊抱住知更,声音十分委屈:“更儿,这次不能再失联了,小彤和夏丽可是叮嘱我让我一定盯着你,你要好好的,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们呢!”
知更不习惯林珊这样伤感:“好啦,这话你都说了三遍了,我知道!”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导师还催我回去做实验呢。”
接过林珊递过来的行李箱,知更忍不住调笑道:“大周末的,我看他就是想因公徇私想跟你谈恋爱,这才一个小时不见,又催你。”
“什么呀,你以为我们博士很轻松吗?周末也要上班的!”
“你敢说自己不是着急去见他?”知更很欣慰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
林珊一阵脸红,催促知更快走:“再晚你就不用走了,留在这陪我也好。”
……
知更终是坐上了飞往蓉城的飞机,听着机舱里很多人说着蓉城话,顿时觉得陌生又熟悉。
……
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穿过整个夜,大雨倾盆。高架桥上,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上一辆银色的小轿车,货车卡在护栏上,小车在一瞬间翻入湍急的江流,只一刻,叫喊声、警报声……
而她,就站在人群之外,无助的看着那一切发生,无声挣扎……
“女士,女士……”空乘人员见知更怎么叫都叫不醒,便急忙去叫医生。
她又做噩梦了。
在美国时,知更就经常做那个噩梦,经常一觉醒来是凌晨四点,然后再也睡不着。
只是一场梦该多好,不用来美国,爸爸妈妈都还在,和他,也会一直在一起吧……
那场车祸,父母尸骨无踪,最亲的人,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知更啊,你振作一点,你爸妈在天有灵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叔叔送你去美国,换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你放心,那边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这张卡你收着。”叔叔拿走了她的签证,说让她安心在美国生活。
知更的妈妈是个很优秀的画家,知更受妈妈影响,也喜欢画画,所以她退掉了叔叔在纽约给她安排的房子,到芝加哥学习绘画,可惜房东没退还她房租。
美国的房租很贵,快餐很贵,什么都贵,那是知更人生第一次因为没钱觉得生活过不下去,叔叔给的钱全用来交了房租和学费,外地人的学费竟也比当地人的贵。
在芝加哥艺术学院的两年,知更半工半读,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后来知更终于拿到签证,不过也再没有勇气回来。
……
空乘回来的时候见知更醒了,眼神空洞,坐在那无声地流泪,于是更加担心:“女士,您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送您去医院?”
“我没事……”
女空乘又露出一副温暖的笑容:“没事就好,女士,我们的航班已经到达目的地,欢迎您来到蓉城。”
“谢谢。”知更对空乘感激一笑,还会有人欢迎她回来吗?
她的叔叔,知易天,对她一直很好的亲叔叔,或许就并不希望她回来。
取完行李箱之后,知更走出机场,看着这个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三年,或者是七年,原来离开这座城市已经这么久了,久到都快让她觉得那个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根发芽的人不是她。
大学的时候寒暑假才能回家,故乡的记忆只有冬夏,不过那个时候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人在家里做了热饭等她,而现在……
最后一次跟父母相处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好像是一个春节,妈妈包饺子,爸爸烧鱼,第一次他们一家三口在城里过年,却成了最后一次。
如果报纸上刊登的是真的,她不惜自己变成恶魔来消灭恶魔!
……
知更的情绪又失控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的想法就会变得极端。
在美国读书的两年,知更患上严重的躁郁症,没课的时候,知更把自己关在画室,一关就是一整日,不与人见面,也不说话,连房东找她要房租都只是从门缝拿到钱。知更一度有轻生的念头,她想也许自己会死在异国他乡。
好在后来一位和知更同校的师兄救了知更,他帮知更介绍了心理医生,慢慢地知更开始跟人交流,有了自己的绘画圈子,后来还以专业第一的身份进了芝加哥最大的绘画工作室,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病痊愈了,甚至包括她的心理医生都说:不药而愈,必有后福。
唯有她自己知道,心事未解、心病不愈。
……
一阵车鸣声把知更拉回了现实,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马路中间,回神之后早已泪眼模糊。
“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不要命了!”
从那司机的厉声咒骂中可以知道,她闯了红灯,还在站在马路中间。
知更抬头望了一眼因为自己堵住的一长串的车流,深深自责:“抱歉。”
她迅速把行李箱拖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离她家最近的一个酒店——她不敢回家。
……
“杰森,”知更一到酒店就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电话,“我想,我的狂躁症又犯了。”
“知,很高兴你主动给我打电话,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你渴望恢复,来,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
“我又做了那个噩梦,我觉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报复……”知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你们中国有句俗话,‘近乡情更怯’,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目前看来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帮你联系我在中国的一位心理医生朋友,你放心,他很专业。”
“谢谢,另外,”知更迟疑了一下,开口:“我现在,内心非常期待见一位朋友,但同时又十分恐惧见他……”
“你需要找到你恐惧的原因,当然,如果能克服恐惧的话……”
杰森最后补充道:“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想见的这个人。”
“我会努力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