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烧完,陈道玖整个人都虚脱了。
黑翁开门进来,给四人打开浴桶,便又离去了。
陈道玖本来是不想在动的,但黑翁说了句“不想被毒死就快点出来”后,他便立马清醒了。
一出浴桶,身上黏糊糊的,衣物上黑乎乎的一片。
陈道玖摸了摸,也不知是什么药物,都是些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看了看李大壮、张三后,见他们也有,便不再理会。
李大壮出来后,第一时间便是拍了拍王二狗,把他给叫醒。
“我还活着呢?”王二狗神情有些恍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清醒,用手在浴桶里掏一掏,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王二狗一出浴桶,顿时给几人逗乐了。
只见他全身遍布一推小疙瘩,无一幸免,好似一个人形蛤蟆一般。
李大壮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他说:“真他娘像个癞蛤蟆!”
若是别人这般嘲笑王二狗,他肯定会狠狠骂回去。但若是李大壮,王二狗还真没这个胆,他可不是李大壮的对手。
笑归笑,几人还是要出去换洗一下的。
临走前,陈道玖还是忍不住瞧了瞧长桌上的那堆肉泥。
肉泥里头,他偶然瞧见一颗尖尖地獠牙,吓得他一阵哆嗦,立马跟上众人。
时至正午。
出了药浴的屋子后,陈道玖便一直在想那堆肉泥里的尖牙。
他的父亲是一名庄稼汉,住在山边,自然看的出来那颗尖牙是什么。
联想到出浴时的模样,李大壮的那句“癞蛤蟆”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莫非那浴桶里的都是些蛇和癞蛤蟆不成?
可这不都是些毒物吗?
陈道玖有些想不通,若是泡了毒物浸过的水,那自己岂不是该被毒死才对?
“想啥呢?”李大壮突然走进房间。
陈道玖抬头看他。一直以来,李大壮给他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不管是武学,还是见识都比他们懂得多一些。
稍一沉吟,陈道玖还是将这事和李大壮说了说。
李大壮听完也是一愣,不过片刻,他并不为意,笑道:“你想多了。黑翁待我们如何,你也清楚。再说了,只要是个药,不都是带些毒性的嘛。”
黑翁给吃给喝,让自己度过了寒冬,还教自己学武,自己既然还在这多想。陈道玖有些羞愧,暗骂自己真是魔楞了。
李大壮笑道:“你也别多想了,该吃饭了。”
陈道玖点了点头,便随他向饭堂走去。
饭堂里,王二狗和张三早已坐好,黑翁也在其中。
“黑翁。”陈道玖和李大壮向他打了招呼,便各自入座。
由于黑翁在这,四人都显得有些拘谨,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讲话,自己吃自己的。
半响,还是黑翁先开口。
“教给你们的心法学得如何了?”
李大壮恭敬地说道:“黑翁,应该是差不多了。”
王二狗抢道:“什么差不多啊,黑翁教的,我们自然天天都在学,早一遍,晚一遍,甚至吃饭的时候都还在想哩。”
“哦?那就是说学得不错咯?”黑翁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有些平淡。
李大壮瞪了王二狗一眼,王二狗却假装没看见。不过他也不傻,不敢真的说学得不错,只是含糊地笑道:“会了,会了。”
王二狗的这些小伎俩自然骗不了黑翁,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菜。
陈道玖看着黑翁的样子,心里莫名紧张,不敢吃饭,只等黑翁开口。
忽地,黑翁沉声道:“你们来这儿也有五年多了吧?”
陈道玖等人点了点头,很是拘谨。
黑翁继续开口:“想不想出去?”
众人愣了一下,若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陈道玖,心里最为激动。
“不想不想,二狗还想着陪黑翁一辈子呢。”王二狗笑嘻嘻地说着。
听王二狗这么一说,陈道玖心里一急,把目光看向黑翁。
黑翁冷哼一声,王二狗说话有几分真假,他自然拿捏的清楚。
“放心,等你们达到我心中的期许,我自然会带你们出去看看的。”黑翁扫视一圈,众人眉宇行间里的喜悦都被他看在眼里,“不过,还要等药浴泡完之后。”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黑翁这话的意思,皆想:“今早不是已经泡完药浴了吗?”
黑翁又道:“药浴一共要泡满九九八十一天,可以排除你们体内的杂质,对你们有好处。
前七七四十九天是为锻身淬体,后三十二天是为淬炼经脉。记住,淬炼经脉之时,要将我教你们的心法运满大周天,直至结束。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自然是听明白了,可一想着今早那种痛苦还要经历个八十天,心里的滋味当真是不言而喻。就连王二狗都不做出头鸟,不继续拍黑翁的马屁了。
黑翁把话讲清楚后,便起身离去。半响,只听得屋内发出一片哀嚎。
四十九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浴桶里的药水每天都在更换,陈道玖也更加确定药浴掺和了毒蛇和蛤蟆。
不仅如此,还有蝎子、壁虎、蜈蚣五大毒物,至于其他药物,陈道玖便是一概不知了。
能被民间称作五毒,毒性自然不低。
虽然不明白黑翁为何要用这五大毒物,但毕竟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症状,陈道玖便不再多想。
只是,奇的是每次药浴都疼痛难忍,可却找不到一丝伤口,也不知是何物扎的他们生疼。
淬炼经脉与锻身淬体不同,后者是身体上的疼痛,而前者更像是精神上的折磨。
每当在浴桶里用心法运转大周天时,陈道玖只觉得那药水似乎也跟着进了经脉,在里头流动。
那针扎般的刺痛之感好似也一并进入体内,刺痛不说,经脉都好似要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仿若随时要死了一般。
但是,纵然这般痛苦难耐,陈道玖心中的那份念想让他坚持了下来。
很快,八十一天便悄然无息地过去。
黑翁除却最后一天的早上来为他们换过药浴后,便再不见踪影,整整一天也没见过他。
第二天的早上,黑翁才来见他们。不过出去之事他却只未提,好似已完全忘记一般,只是检查一番众人的体质,便急匆匆的走了。
陈道玖见状,只当四人都没达到黑翁的期许,心中失落至极,也不敢开口。
李大壮等人都知黑翁的脾气,见如此,便又似往常,全然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不过,便是在这天傍晚,黑翁又回来了,将众人召集起来。
五年以来,陈道玖还是第一次在晚上见黑翁来此,虽然心中惊奇,但更多的是喜悦,心道:“是了,黑翁断然是带我们四人出去的,不然依着他的脾气,怎会连夜赶来?”
众人到齐之后,黑翁将目光扫向众人,最后停留在张三的身上。
“张三,你跟我来。”
张三听罢,起身向黑翁走去,乖乖地站在他的后方。
陈道玖见状,心下一喜,知晓自己猜的肯定没错,忙朝黑翁看去,期望他下一个便喊到自己的名字。
但黑翁点过张三的名后,便没再理其他人,带着张三兀自离开。
众人皆是怔了一下,不明白黑翁怎得只带张三一人出去,论努力、体魄都不该轮到张三才是。
看着两人身影远去,陈道玖心里着急,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知道即使自己开口,黑翁也不会理他,说不得,还要遭来一顿骂。
王二狗就没他这脾气,不断大声叫骂张三混蛋,只想着自己。
半响,还是李大壮出言喝止。不过,李大壮的脸色看着也不是那么的好。
而自从这次之后,黑翁近半个月都没露过面,更别提出去之事了。
与此同时,陈道玖也隐隐觉得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些为妙的变化,再没有往日那般要好。
秋夜凄凄,陈道玖躺在屋内辗转反侧。
细细算来,到此地已五年有余。
这五年因为黑翁的教导,淡了出去的心思。如今,张三的离开,让那点心思又活络起来。
黑翁虽然严厉,待自己等人却是极好,但他不会选择一辈子待在山林里面。
抬起手,透过指缝间的星月,陈道玖兀自出神。
正是————
洛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