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冰消雪融（1）
“我家是四年前搬到东关街道的。你家的房子现在是街道服装加工点，我还知道你爸叫吴振山，那年出车祸，是我跑到农具厂报的信。”
“什么？”俊杰大惊失色，“呼”地坐起来，抓着高鹏的胳膊急问道：“当时你在出事儿的地方吗？怎么个情况快告诉我。”
“那时候我家就在桥头，我出来上厕所亲眼看见吉普车撞了人，急忙跑过去一看是你爸爸。他每天上班都路过我家门口，还特别喜欢小孩子，逗我玩，给我买过冰棍和糖葫芦，我从小就认识他。”
“你认不认识那个开吉普车的人？”
“那车是造反派的，开车的是造反派总头子，脸上有刀疤的人，叫……我想起来了，他叫刘志涛。当时他还下车看了看你爸，又开车跑了。”
“刘志涛！”吴俊杰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又是刘志涛！”
高鹏看他这个样子，以为是自己说的事儿引起了他的悲愤和伤感，忙说道：“吴哥，你早就知道这些事儿，我不该提起来让你伤心。”
“不，我以前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儿，现在总算弄明白了，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呀。”
“吴哥，不用谢我，咱们的家都在一个胡同里，这是应该做的。你在外头呆了这么多年，一定遇到不少有意思的事儿，你挑几件说说，让俺也长长见识。”
“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我去过两个工地，跟一位师傅学了点儿手艺。后来建筑公司招工，我还当了两天工人。因为没干好，让人刷了马勺打回原形了。”
“他们凭什么刷你马勺？没干好又算什么？这不是理由呀。”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青年点归谁管？咱们每天都干什么活？”
“青年点归大队管，说了算的是大队副主任兼民兵连长肖连荣。咱们每天干的活是爬山放炮搬石头，累死人了，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熬出头。”
“没想到肖连荣这小子还升了官，他家还在老地方吗？”
“他家在大队部旁边，五间大瓦房，可有派了。你说的老地方是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高鹏又朝俊杰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他家出大事儿了，前天半夜，不知道是谁用炸药崩了他家房子，西山墙都塌了，把俺都震醒了。多亏肖连荣带着老婆孩子去了老丈人家，要不呀，就出人命了。”
吴俊杰又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肖连荣有老婆孩子？他跟谁结的婚？”
“他老婆是龙湾的，我就知道姓张，是个大美人，还有什么花呀凤的外号，生的小孩有一岁多了。”
“肖连荣，你这个狗杂种！”吴俊杰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恨不得立刻抓住他剁成肉泥，他“腾”地跳下炕要去找他算账，高鹏不知就里，忙问：“吴哥，你要上哪儿？有什么事儿你就吩咐一声，我去给你办。”
“我出去一趟。”俊杰皱一下眉头。
高鹏拉着他又说：“你不用去，想做什么告诉我。”
俊杰一下子把他推倒在炕上，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儿？你又能做什么？”
屋里的人都愣了，都在看着他们两人，心里一致认为高鹏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俊杰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伸手把高鹏扶起来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今天我的心情特别不好，有很多事儿想不开，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好好待你。”
高鹏道：“吴哥，是我不该多嘴，是我的错。”
“不不，你说的这些事儿对我都很重要，改日我一定好好谢你。你去和他们玩吧，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俊杰又对其他人笑了笑，然后出了屋门。
俊杰来到外屋，从菜板上拿起菜刀揣在怀里出了房门。夜风带着凉气吹来，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他仰望高空，看见满天的寒星好象眨着眼睛在嘲笑他，仿佛又在同情他，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星星了，可惜舅舅和师傅的一片苦心……”想到这里，泪水簌簌落下……又一阵凉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又想道：“我这么做他们会怎么想？还有那些师哥，还有……”林婕的身影闪现在脑海中，她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吴俊杰，我以为你是知书达理的聪明人，原来是我高看你了……我只劝你两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
俊杰晃晃头，自言自语又好象在对林婕说话：“你对我的感情心领了，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少苦水……我要是对你有半点儿意思，都是对你的侮辱……杀父夺妻不共盖天，不报此仇我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我知道自己就一条命，可我身背了这么多仇恨，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不杀肖连荣，我还会去找刘志涛，我真的没有退路了，这是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接着，他又恨恨地想道：“张艳霞，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现在是你负我，别怪我无情了。”他下了狠心，急匆匆直奔肖连荣家。
肖家的房前，拉铁丝晒衣物的木杆上挂着大灯泡，照得前后一片通明，房子的西山墙连带前拐角正如高鹏所说，全塌了下来，两排房架也耷拉着。肖连荣站在塌墙前和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话。俊杰弯着腰悄悄走到离他们较近的柴垛阴影里听他们说话，并把菜刀拿出来，想着只要两个老人离开就动手。
一位老人道：“连荣，这墙得砌呀，这么敞开搁着，鸡鸭鹅都能上炕了。再说，这风直往里灌，人也受不了啊。”
连荣道：“天太冷不好砌墙，就是砌上了也不能干，我寻思开春再说吧。”
另一位老人说道：“哪能等到开春？没看见城里盖楼吗？水泥掺盐卤冬天照样砌墙，大不了多花几个钱。要是这么搁着，房架和墙框都受不了，我看还是砌上吧。”
这时，俊杰看见玉萍从房子里出来，听她对肖连荣说：“连荣，你怎么让两位大叔站在外面受冻？赶快让他们进屋吧。”
连荣道：“小孩睡没睡？要是睡了，你热两个菜，我陪两位大叔喝一盅。”
一位老人道：“别热了，撂下筷子哪么一会儿，肚子饱着呢，喝不了酒。你们两口子也累了，早点歇着吧，俺俩也该回去了。”
俊杰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高鹏没说清楚的话差点儿让他闯下塌天大祸。他又弯着腰悄悄退出阴影，一边往回走一边想：“我怎么就忘了，龙湾有两支花呀，要是摸黑进去砍了肖连荣，再看到玉萍抱着孩子哭，怎么办？”他后悔得真想用菜刀砍了自己。
回到青年点，躺在炕上还在想这件事儿，懊悔一阵后想道：“以后做什么事儿可得冷静点儿，决不能乱来了……玉萍结婚了，怎么能嫁给肖连荣？真是没想到……艳霞现在怎么样啦？应该找玉萍打听一下，看情况再到龙湾去一趟和艳霞见见面……”他盘算着见面后说些什么，怎样解释这五年在外的情况，如果她也出嫁了，那也没办法，因为这五年自己不闻不问，出点差头儿实属正常，不应当责怪她。这样一想心里就坦然了，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