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雨黎明（7）
第二天上午，韩大夫来到凸字形大白楼前，望着岗哨犹豫着。哨兵提着枪走过来叫道什么？“：”喂！你要干什么？“
韩大夫哆嗦一下忙说：“我……我来找一位长官。”
“哪一位长官？叫什么？什么职务？”
“我不知道啊。”
“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大夫，昨天那个长官把一个受伤的姑娘送到我诊所去了，我来是想要点儿东西。”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你胡说！”
“你不知道就算了，我也不要东西了。”韩大夫说完转身要走，哨兵哗啦一声推子弹上了膛，喊道：“站住！不准动！”他走过来搜了韩大夫的身子，搜出一块银元装进自己的衣袋又说：“你说实话！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真的是大夫呀。”韩大夫的两条腿又在发软，吓得六神无主了，忽然看见走过来一个军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指着他赶快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他前天去过我家。”
军官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哨兵回答：“肖副官，这个人说自己是大夫，来找一位不认识的长官，很可疑。”
肖副官笑道：“他真的是大夫，咱们玩枪杆子的最得罪不起的人就是大夫。”他转过头对韩大夫说道：“前天我走以后，我手下的人打了你，我现在向你赔礼了，希望你要谅解他们。你要找的长官是不是昨天去了你家？他们送去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对吧？”
“对对，我就是要找那位长官，大高个儿，大眼睛，四十来岁，他在不在这个楼里？”
“他是我们的团长，叫马汉光。他现在开会，要组建龙原县清剿总队，正忙呢。你有什么事儿我可以给你办。对了，昨天送去的姑娘怎么样啦？”
“姑娘醒了，身子很弱，我想要点儿奶粉和一些别的营养品。”
“这好办，你在这儿等一下。”肖副官说完进了大楼。哨兵靠近韩大夫面带笑容说：“刚才全是误会，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他把那块银元又放回大夫衣袋里，“这个事儿千万别告诉肖副官，他一句话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我不会说的。”
“肖副官是团长跟前的大红人，你找对人了。看，他来了。”
肖副官把一个纸箱交给韩大夫，“这是上好的美国奶粉，还有一些罐头，你都拿回去吧。至于其他的东西你一下子也拿不走，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给列个单子。”他掏出笔和本子递给韩大夫。韩大夫接过来写了几行字，交给肖副官，肖副官看了看装进衣袋说道：“那个姑娘可是团长的心肝宝贝，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这么喜欢一个女人。你要是治好了她的伤，可是大功一件啊。你小心照顾她，想要什么尽管找我，千万别出了差错。”
韩大夫抱着纸箱说：“你们有军医条件好，把那姑娘接回来得了。”
“那可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军营里不能随便收容身份不明的女人。你好好给她治吧，要不然，你可要吃苦头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我明白。”韩大夫连连点头，转身往回走。到家后他把纸箱交给妻子，让她赶紧冲一碗奶粉，然后去看秀兰。
秀兰躺在里屋的炕上，呆呆地望着屋顶。她姨妈端着碗进来，对韩大夫说：“你上这儿干什么？先去忙你的吧，我喂她。”又对秀兰说：“秀兰哪，这是你姨夫费了好大劲儿弄来的奶粉，赶快趁热喝吧，暖暖身子。”
秀兰喃喃说道：“我不想喝。”
“那怎么行呢？身子要紧哪，要不然以后怎么见志刚？”姨妈忽然觉得这句话不该说，急忙看秀兰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发应，又说道：“还是喝点儿吧，要不就凉了。”
“姨妈，你就别费心了……马汉光没安好心，绝不会放过我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儿，以后就真的沒有脸见志刚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秀兰哪，你就听姨妈的话好不好？咱们是小小的老百姓，就像路边的野草，人踩马踏都得忍着，走一步看一步，遇什么事儿就办什么事儿，可别想那么多。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志刚那头儿我兜着，我保证他和以前一样喜欢你。听我的，你不能再寻短见了。”
一直待在旁边的韩大夫说道：“是啊，人命就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一天就算一天。马汉光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先杀了俺们两口子。”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不是让你出去吗？俺娘俩说话你插什么嘴？赶快上外屋去。”
“难不难听也是真话，早说比晚说好。”韩大夫悻悻出了里屋门。
八路军主力部队虽说撤出了县城，但留下来的精干人员组成了县大队、区中队等地方武装，深入到山区农村，以山高林密的娄子山一带为根据地，横跨两个县区，依靠和发动民众，同反动势力展开了殊死搏斗。他们炸毁军车，破坏交通线，镇压顽固的反动分子，甚至两次袭击马汉光的老窝龙原县城，搞得马汉光之流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虽说调动兵力做了疯狂的反扑，但局势的发展，对他们来说是越来越糟。
此时在东北地区的八路军主力易名为东北民主联军，按着党中央的指示，制定坚持南满、巩固北满的战略方针，部队不顾严寒，克服装备简陋等不利因素，接连发起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的战役，打得国民党军队丟盔卸甲，节节败退，由疯狂的进攻变成了被动挨打的防守状态，饱受苦难的东北地区既将回到人民的手中。
现在，马汉光和他的匪徒们即使待在城里也感到了恐惧，那些兵痞们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走军营去抢掠民财糟蹋妇女了，因为好几个不服气的家伙半夜出去，第二天发现全都横尸街头。
秀兰的伤好以后，为了防备马汉光找麻烦，装疯卖傻瞒过了很多人。肖副官来看过秀兰，什么也没说，令人不解的是他照样往诊所送生活用品。更让人奇怪的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汉光却一次也没来，好像忘记了秀兰。这样的日子维持到了六月初，肖副官突然带着士兵来到诊所，对大夫说：“韩大夫，实在抱歉，团长有命令，请你带上所有的药品和那个姑娘跟我们走。”
韩大夫惊慌问道：“这是……上哪去啊？”
“告诉你吧，现在的民主联军，也就是以前的八路军，他们就要打过来了，我们奉命上青龙山执行军务。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的军医了，因为我们的医生坐军车从师部回来的路上遭到县大队的伏击，已经殉国了。”
秀兰的姨妈从里间出来对肖副官说：“长官，我的丈夫是医生，可以去给你们治伤看病，可这个疯丫头去干什么？”
肖副官冷笑道：“咱们都是明白人，她疯不疯，我和你们心里都有数。上山是团长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只能照办就是了。”
“那我求你去跟团长说说，让丫头留下来给我做伴儿行吗？你看，我丈夫也走了，这家里就没人了，再说一个丫头和你们这些老总在一起也不方便。”
肖副官摇了摇头，又朝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这个五大三粗，长的黑乎乎的士兵立刻瞪起眼睛，恶狠狠地吼道：“啰嗦什么？再说废话，我们可要动手了，快点儿！”
韩大夫对妻子说：“算了，求他们也没用。你去收拾一下，带秀兰出来。”
在里屋的秀兰把外屋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姨妈进来立刻说道：“我去，大不了就是死，我不怕。”
“什么死呀死的，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姨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人活一辈子，怎么也得有个三灾六难，你这点事儿算个什么？咱们是女人，女人就是这个命。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一定要回来见我，听到没？”
秀兰没说话，跟着姨妈来到外屋。姨妈把包袱递给丈夫，说道：“这是几件衣服。你要照顾好秀兰，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和长官说一声，和秀兰早点儿回来。”
韩大夫接过包袱说：“我知道了，兴许三、五天就回来了，你用不着担心。”他背起药箱和秀兰一起出了房门。
秀兰的姨妈送他们出来，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他们才回到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