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身边多了个叫余天越的崽子,是他在自己老父亲没日没夜唠叨下不得不认养的一个人造人后代,这个五岁的小家伙脾气倔,喜欢到处捣乱,而且严重挑食,简直就是个熊孩子一般存在。
公馆内,小天越撒开小腿在前头跑,保姆弯着身子在后面追,看起来这孩子又在饭点到处乱跑了。
跑的飞快的小天越突然被刚从外面办事回来的余风逮了个正着,在这位教育性格生疏得严厉的父亲面前他多少有点害怕,一下就不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小天越注意到余风身后跟着的余音,传说中那个比自己还要熊的小叔!
“小叔好!”小天越奶里奶气喊着。
余音怔了一下,笑着回他一个好。
“吃饭时候不许乱跑。”余风把小家伙放到了椅子上,然后去脱自己的厚外套。
界外气温突然下降,为了节省环境恒温系统的能源消耗,气候协调部也随之下调了利嘉界内的室内温度,余风和余音的厚外套上都是冰霜。
兄弟二人到桌前坐下的时候,小天越依然不安分地四处张望。
“小叔,你今天为什么来我家?”他望着安静的余音发问。
余风立刻打断了这个话题:“吃你的饭。”
“我吃不下了!”小天越大声顶嘴着。
“你盘子里还剩这么多肉,吃不下也不要把荤菜剩下,”余风盯着小天越严肃地说,“这个生命曾诞生出来才给你现在温饱的机会,你要尊重它。”
小天越明显不甘示弱,他撅着嘴叫唤着:“沦落到餐桌上的贱命才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余风愣住了,余音也呆在那。
小天越趁机爬下椅子,屁颠屁颠边喊边跑上楼去了:“妈咪!爹地又凶我!”
余风一头雾水看着他跑远,又突然回头看着余音,发现他在偷笑。
“……”
“小孩子嘛,大哥不要太严格,义辰将军小时候也这样啊。”余音边说边左右摆弄手里的叉子。
说到余义辰,今年已经十岁的他在具备参战能力后就一直忙碌奔波在各地的国防署,这样积极上道的态度很难不让人感叹。
余风一脸鄙夷地看着余音:“居然都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了……”
“啧,”余音皱起眉头,“还有更恶心的,多陪陪小天越,别老出任务了,懂么?”
“你教我?”
余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余风丢过来的餐巾盖住了脸。
“格尔冬王既然有胆量挑衅,就肯定有安静赴死的本事,所以杀他没有用,只是个批准出击的工具罢了……”
余音头上盖着白色的餐巾却一本正经说着正事。
“格尔冬手下有很多军事巨擘,诺亚兄弟俩和流氓出身的万克托,最主要还有那个肌肉和头脑都发达的达政,就达政一人怎么说能力也和老三不分上下了。”余风说。
“所以……我们全都要上吗?”
“那不然呢?我们四个在外面打,你在家里睡觉?想的美吧。”
余音撇撇嘴,余风一把扯下他头上的餐巾:“你快点吃,啰嗦。”
话音刚落,一条紧急讯息同时点亮了他俩的传讯器。
“与格尔冬边境接壤的郁南州防御高墙西北段遭到不明武器袭击,近百公里长电网失去作用,四十一名原住民兵死亡。”
——
在利嘉王国的陆地边境线上矗立着绵延无尽的硬质钢墙,地平面以上钢墙高两千米,厚一千米,地下插满百米深的钢基,墙顶上双层联合电网高达八千米,这地上万米高的防御墙是利嘉边境的物理防御基础,同时也是国界。
郁南州边防队迅速集结到了钢墙附近,日渐偏西,高大的墙挡住了阳光,还没及时撤离墙根的民兵几近冻伤。
透明的电网只有用特殊的探测仪才可以看到,工程队在进行受损分析,救援队在抢救伤员,空军行动组已经越过了钢墙到达了格尔冬地界。
这一边是格尔冬的诺拉州边防站,站岗的士兵马上在望远镜里发现了越界的利嘉空军。
“长官!是利嘉的战机!”
士兵惶恐的大喊惊醒了正在打盹的边防站长,他脸上的杂志和心里的安逸一起掉在了地上。
这位年轻的站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到瞭望台外接过望远镜。
“罗布!快,快报告总队!”站长的声音简直比防空警报还要响。
那个被喊到的士兵是边防队的队长,他赶到门边:“站长……”
“还不快去?他们都打过来了!”
“站长,外面有自称利嘉边防的人……说要见您。”
“奶奶的,动手前还知会一声的吗?”
站长和那个叫罗布的队长一起来到哨站的外围,营地门口站了二十多人的队伍,红黑色调的军装在雪原上尤其突兀,气势让人倍感压抑,几个岗哨的腿都有点隐隐发抖。
“你就是站长?”杵在队伍最前的原核士兵问。
“是,什么事?”站长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气和情绪。
“利嘉边防搜查队,特殊情况需要搜查此站,希望你能带头配合。”
领头的手一抬,搜查队二十多人就冲入了边防站,根本没给对方拒绝的可能。
“这儿是格尔冬的部队驻扎地!你们凭什么为所欲为!”营地深处有个士兵冲出来,手里举着枪。
罗布迅速上前阻拦,这才避免了他和原核士兵的肢体碰撞。
“在把一切调查清楚之前!不要让事情复杂化!”罗布低声警告着这个莽撞的士兵。
他看清了这是队里的话痨,土生土长的诺拉州人,叫何盼。
罗布从军两年,就算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也多少对利嘉的外交态度耳濡目染,如果反抗他们蛮横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条。
“罗队,怎么你也这样了……”何盼的坚毅眼神从护目镜里投出来,让罗布实在无地自容。
这时,耳边传来军靴踩雪的声音,罗布慌忙抬头,发现是利嘉搜查队的领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是个新兵,不懂纪律,长官您就原谅他是初犯饶他一命吧?”
领头士兵抓着罗布的兜帽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一枪把何盼击毙了。
雪原上风大得听不到枪响,连浸开的血水也很快变黑凝固,罗布都还没站稳,这举动就行云流水般完成了。
诺拉州边防站的人类士兵吓得再也无一反抗,直至利嘉原核军搜查完了,想要找站长知会一声的时候才发现早已不见踪影。
原核军的领队本来想跟罗布说点什么,但是看他跪坐在何盼尸体旁边,打消了对话的念头,直接调头离开了。
搜查队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周围站岗的士兵才敢蜂拥上来。
“队长!队长!”
“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突然……”
罗布抖抖身上的雪花,缓缓站起来。
“纳扎克跑了?”
“是……刚才那人开枪的时候,他撒腿就跑了。”
“你们三个,把尸体拖远些埋了吧,其他人,除了在岗的都进来开会。”罗布指挥道。
——
利嘉与格尔冬热战在即,利嘉边境防御高墙遭到破坏的事件使得敌对两国的矛盾持续升温,格尔冬王否认指挥部下参与破墙事件,而利嘉老国王也一口咬定对方在不自量力挑衅。
下半季7月9日,利冬热战的火苗从壁垒的缺口处燃起,凶悍的利嘉军队就如同掀起的一场狂风,迅速把这“烈火”刮向格尔冬的内地。
格尔冬王始终解释无果,不得不增强反击的力度,他是个正值壮年的国王,明明是他先下的战书,无论如何也不想一开始就占了下风。
“不管墙是谁击破的,都是收复失地的突破口!”
格尔冬王这样对自己的战士们说,很快这个意志被传遍了全国,也传到了罗布的耳中。
罗布背着大包裹往西边走,这几天诺拉州集结的部队越来越多,总有疾掠而过的战机从天空划过,装甲军一波又一波从他身边路过,他看向东边即将日出的地方,就连刺骨晨风都逆着他刮。
“嘿!你是紧急撤退的边防军吧?赶紧走,这里交给我们!”身后跑来一个大兵,一手拍在罗布的肩上。
罗布还在迷茫中,大兵准备往前去的时候被他拉住:“有多少人?”
“一万多,你没穿装甲太危险了,赶紧后撤!”大兵匆匆甩下一句话转身追赶自己的队伍。
罗布两天前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地步,战争近在眼前,近得甚至让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导致的。
他手里抱着何盼的遗物盒子,一路逃离交战区,一路辗转狂奔到达诺拉州的西部。
罗布不想逃,但他还有一个事情要做,就是慰问何盼的母亲,把何盼的东西送回他的家里。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脑子一热冲上前线,可能再也没机会回头。
村子正在进行准战区疏散工作,但何盼家似乎还有人在住着。
“请问何夫人在家吗?”
罗布的呼唤声吸引了几个正搬家的村民注意,他们好奇看过来,然后何盼家的屋内才传来脚步声。
一位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疑惑地探出头来,隔着前院远远望着,罗布赶紧举起手挥了挥:“夫人!我是罗布!”
在罗布带领的边防队里,他和每个队员的关系都做的很好,就连队员们的家人也都尽数认识,何盼是个乐观积极的队员,他和罗布关系格外好,以前休假的时候罗布经常会替他来看望这位孤独的母亲。
“阿盼他……又出任务去了?”何夫人一边走向院门一边问。
“呃……这……”罗布愣了一下,他竟然因为跑得太快把一开始准备好的安慰词都忘了。
“这是什么?”
何夫人发现了罗布手里的东西。
“夫人……”
“为什么不是尸体?”和蔼亲善的何夫人突然变了脸,“带这些衣物和废物回来,都还不如带根骨头!”
罗布从未料到对方会这样反应,这时候何夫人已经开始在衣物里翻找。
“请……请节哀。”
“胡说什么呢!哪怕有一根头发丝他都不可能会离我而去!”何夫人把何盼的衣服和物品倒在雪地上,“头发丝……头发丝……”
“您难道是想用仿生技术吗,那在国内是违反道德法……”
“违法的事情天天有人在做!”
何盼家门前闻声聚集的围观群众逐渐多了起来,就连派发仿生技术广告的人都胆大妄为地凑上来宣传。
罗布在人群最前面,望着蹲在地上狼狈的何夫人,他坚信何盼的死给这位母亲打击过大,以至于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
“找到了!”
在邻里议论纷纷中,何夫人捧着一根何盼的发丝突然蹦了起来。她好歹在衣服堆里找到点奇怪的希望了。
“夫人我认为您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罗布很耐心地蹲下来将一地狼藉收回盒子里。
但当他收拾好站起来的时候,余夫人都已经和外面宣传违法研究所的黑商谈妥了价钱,她还是决定要用人造人技术复活何盼,而且看起来不容任何拒绝。
何盼生前,他的母亲不是这样的,罗布感到悲伤又无奈,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去接受这个现实,这个并不富裕的村妇如何承担黑商开出的昂贵价格?违法的研究所真的可以创造出正常的人造人吗?可人造人明明还正在和自己的国家交战……
罗布心中不畅,就像有什么阻隔在士兵和人民之间,如果真的可以再见到何盼,他无比高兴,同时他又绝对不想再见到人造人。
——
离开诺拉州后方准战区,罗布奔赴赶往自己的直属上级单位——格尔冬南方国防局。
进入了市区周围逐渐暖和起来,奔波了一路的罗布肚子早就饿了,他将自己的代步车停在小吃街边,下车打算填填肚子再出发。
街上不似平日那般冷清,不少住户在撤离的样子。
“老板,这附近也有敌军吗?为什么大家都在撤离?”
罗布随便找了家小店,一边唠着七七八八的家常一边问着。
“那些都是利嘉的侨民,他们可不会留下来等着被误伤。”
老板头也不抬地回答。
“看来是做好了完全攻下的准备啊,”旁边一个商人也看着外面说,“这么自信的话怎么不搬去政府住呢,这样说不定还可以抢个头功,当个总统什么的……”
罗布皱着眉不快地看着那个商人。
“话说你还没点单呢兄弟。”老板提醒了一下罗布。
“啊抱歉……来份大碗招牌烫面。”
罗布趁等面的时候到卫生间去洗脸,他很累,无论心里还是身体都很疲惫,冰凉的水让他精神有点麻痹。
抬头时,他从洗手台前的镜子看到身后门边站着个小男孩。
那孩子大概八九岁这样,很瘦,但看得出来不是饥饿导致的,罗布擦擦脸转头看他,他一直面无表情盯着罗布。
罗布微微笑了一下,十九岁的他并不是喜欢小孩子的茬,可能只是想给下一代更多的希望,就算目前大局上实在难以实现,一个小小的和善的笑他总还是做得到的。
小男孩反而还了他一张臭脸。
突然,一旁卫生间的门开了,一名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孩子立即扑了上去,抓着男人健壮的手臂喊着:“不要去!我不允许你去!”
那个男人先是尴尬地向罗布点点头以示抱歉,随后才把视线移到孩子身上,他身上笔挺的军装被孩子踩脏了也不生气:“听话,你都已经闹了一上午了,这是爸爸的工作明白吗?”
“不!”那孩子开始大声哭着,一改恬静的模样耍起了赖,“你能不能换个工作!现在就换!”
“……”
这个看起来是士兵的男人一脸无奈,他艰难地提着不懂事的儿子往餐馆门口挪动,孩子的哭闹引来食客的注意。
罗布目送着父子俩挤挤挨挨出了门口,然后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着,这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何盼和他的母亲。